剧烈的风压让布洛妮娅不得不趴伏在路面上，耳边充满呼啸声，细密的碎石在她的背上划出浅浅的血痕。

好一会儿之后，风声骤减，压力一松，布洛妮娅从地面撑起身，顾不得抖落头发上的灰尘，一把抓住身边的陈梨，矮下身子，咬牙向前冲去。

在她的感知里，身后数百米处已经是混乱到极致的崩坏能磁场，来自天空的雷霆坠落，狂暴的崩坏能不被约束，仿佛有来自末世的狂龙在废墟中起舞，掀起阵阵飓风。

但一把屠龙之枪沉默屹立，将龙死死钉住。

布洛妮娅的感知里，张木子的颜色微弱如烛火，却燃烧。

她紧了紧抓住陈梨的手，陈梨的脸上苍白到可怕，无神的眼里像是有梦魇掠过。

理智让女孩逃离战场。而心里呐喊的不甘、愤怒、后悔的声音又是什么？叫做情感吗？

堕天使雷米尔的降临意味着律者空间已经彻底反应过来，它启动了自己的纠错机制，决定把不请自来的客人扫除——或者说错误更准确些。

而雷米尔怎会孤身而来？

逆熵的机甲军队将庞大身体挤入校园，虽然是律者随手捏出的玩具，却拥有不输于外界同类的威慑力。

而机甲军队里还混杂着崩坏兽，或大或小，形态各异的异兽。

在外界它们是死敌，在这里它们是欢悦的猎人，目标一致。

它们渺小的猎物就在眼前。女孩手拉着女孩。

机甲的头部警示灯亮起，路面发出不堪重负的破裂声。而崩坏兽扭过头颅，猩红的兽瞳亮起，粗重的鼻息在地上打着旋。

布洛妮娅深深呼吸，心里升起庆幸。

如果提前三分钟，她依旧是身躯单薄的学生会长、中学女孩。

现在她却是女武神，是战士——在张木子打开的领域中。

布洛妮娅松开陈梨的手，闭上了眼睛。

她感知到两道交融的‘圆’——那是张木子和律者在领域层面上的交锋。

一道圆冰冷、狂暴、气息绝望，在质和量上都占据了绝对优势，却怎么也无法驱逐另一道温和而坚韧的圆。它仿佛附骨之疽，死死纠缠，充分发挥了死缠烂打的不要脸精神。

岂止是无法驱逐，张木子的领域竟然真的在律者领域里扎下根来！甚至谋夺了部分权限！

“真是和主人性格一样糟糕的领域。”

布洛妮娅默默吐槽：“可是她说圣痕……这样不可思议的能力真的是由圣痕带来？”

此刻布洛妮娅无比庆幸张木子的“不要脸”领域。

在张木子的刻意操纵下，布洛妮娅分得了些许权限。

有一种梦叫清醒梦。入梦者隐约知道自己做的是梦却不会醒过来，相反因为是自己的梦境，他可以自由地在梦里徜徉，甚至下达种种不可思议的“指令”。

比如飞行、穿梭、吐水喷火，比如拯救美女拯救世界，比如……重现女武神装甲。

女孩们就是潜入律者梦境的旅人，理论上就算她们能保持清醒，也无法脱离梦境的主宰——律者，对她们的“人生设定”。

直到张木子打破了律者的绝对控制。

崩坏能在布洛妮娅的有意操控下开始汇集。

“不求正面抗衡律者。以保护自己和陈梨为第一目的。敌人数目众多，但不灵活。因此以下列条件检索：防御型装甲，具备自律攻击能力。”

庞大的数据代码从布洛妮娅的眼中流过，她喃喃自语。

布洛妮娅悬浮于半空，她周遭的空间诡异地发生褶皱。

崩坏能悄然覆盖少女的身体。

数据流流入现实，深绿色的复杂代码堆砌、交错，像是慢慢滚起的雪堆，堆出一个模糊的高大身影。

“重装小兔，注意指令。”

心底的幻想化作现实！不可思议的变化以奇妙的法则实现！

精致的咖啡色礼服包裹住女孩瘦弱的身体，胸前是浅黄色的蝴蝶结。

银白色的丑陋人形机甲垂下双手，将女孩笼罩在阴影中。

布洛妮娅下意识摸了下耳环，熟悉的触感让她有些恍惚。那是母亲送给她的礼物。

女武神装甲·银狼的黎明】

这是布洛妮娅在逆熵时穿的礼服。逆熵组织没有女武神的存在，自然也没有女武神战斗装甲。所以这真的就是一件普通的制式礼服。

但她曾经穿着这套礼服伫立在战场中央，那时候杀戮是女孩唯一的命运，仿佛只有杀戮才能证明她存在的意义，证明她有血有肉地活在世界上。

她被称作“乌拉尔银狼”。狼是冷血动物。

很久很久很久没有再穿上它了。

某天布洛妮娅从噩梦里惊醒，那是一场很久以前的噩梦。还好隔壁房间传来熟悉的鼾声，浅浅的鼾声让布洛妮娅一愣。是啊，她现在不在逆熵，而是在圣芙蕾雅学园。想必隔壁房间那个笨蛋睡姿狂乱，被子掀翻在地。

她从圣芙蕾雅宿舍的床上爬起，摊开手迎接了第一缕阳光。

这是黎明，布洛妮娅告诉自己。她几乎是一瞬间想到了那件礼服，又几乎一瞬间给礼服想到一个名字。

银狼的黎明。‘乌拉尔银狼’命运的黎明。

布洛妮娅希望告别命运的黑暗长夜。

然而现在，她又一次选择了穿上礼服。这是否意味着命运不可避免？

重装小兔低下头，抚摸女孩的头发。像是请求布洛妮娅不要伤心。

“别担心，重装小兔。布洛妮娅答应过，会鼓起勇气面对一切的。”

女孩也轻轻抚摸了一下丑陋的机甲，以示回应。

然后她抬起头，直视着机甲和崩坏兽的猎人军队。灰色的眼眸里并无情感。

“杀光它们。重装小兔。”

女孩冰冷的声线回荡在校园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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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在布洛妮娅掌握的女武神装甲中，银狼的黎明】并不是战斗力最为强大的。

但它是唯一可以让重装小兔自律攻击，布洛妮娅本体不用参战的战斗模块。敌人数量巨大，而第一要务是保护自己和陈梨。没有比这更适用的装甲了。

一旦下达歼敌命令，重装小兔不死不休，绝无疲惫，决不妥协。

无论是身形庞大的笨重机甲，还是崩坏兽狡猾的偷袭，重装小兔沉默不语，尽数拦截，以极高效率清洗着战场。它身上每一组零件本都是为杀戮而生。

似乎是畏惧了这个强悍的大块头屠夫，怪兽军队停滞不前，像是畏缩似的骚动了起来。

“真是厉害啊。”

陈梨突然轻轻赞叹道。

陈梨不知何时褪去了苍白的脸色，身体也不再发抖。她看着身着礼服的布洛妮娅，歪了歪头。

“陈梨？你没事了？”

布洛妮娅一愣。

她看见陈梨的双手合十在胸前，脸颊红润丰盈，眼里满是好奇与……冷漠？

布洛妮娅心中一凛，诡异的感觉从心头掠过。

陈梨轻轻一笑，忽然抬起头，眼里的一切情绪刹那间化作冷酷，眼瞳里有灼热的金色流淌。

“滚。”

她高傲地环视世界，不容置疑的命令。

在布洛妮娅不可思议的目光里，大片大片的机甲、崩坏兽连反抗的呜咽都没有便化作飞灰。

接着是公路、树木花草、路边的高楼，它们仿佛水中的残影，被落入水中的石头打碎了水花，泛起一点波澜，然后无影无踪。

接着是重装小兔。

它想要迈开步子，却发现身体的每一处都不听使唤。重装小兔疑惑地侧过脑袋，它的整个身体都被碾成细碎的粉末。

布洛妮娅捂住心口，剧烈的头痛让她软倒在地，她的眼前逐渐混沌。

“真是厉害啊。”

陈梨又一次重复。本是赞叹的话语却毫无情绪。冰冰冷冷。

“比起欺骗，我更讨厌小偷。”

她转过头，像是在遥望人与天使的战场。

“为什么要来打扰我们呢？我明明，已经饶过了这个世界啊。让每个人做着各自美好的梦，不是很好吗？就让我和她，在梦里偷偷过完一生……”

她像是呓语似地说着模糊不清的话。

布洛妮娅没能听完，她的意识逐渐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