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我眼花了吗,这孩子的眼神好可怕!”管家感觉自己的手仿佛被钳住了一样,先是动弹不得,接着便是一阵钻心的痛楚传来,比他经历过的所有折磨都痛苦一百倍。
“啊——”他凄厉地嚎叫着。
就在刚刚,这名习惯对穷人颐指气使的内务总管清楚地听到了自己手骨碎裂的声音,咯嘣咯嘣的声音丝丝入耳,十分清脆。
他的面孔由惊讶变成惊恐,痛得瘫倒在地上。
“咦,怎么没动静了?”几名躲在暗中看戏的家丁惊疑出声:“管家居然倒下去了,怎么回事?”
之前,他们看到管家和那个长相伶俐的小叫花在理论着什么,然后双方有了身体接触,接着管家便开始哀嚎,之后便躺在了地上。
“管家不会连个小叫花都打不过吧?”
一名家丁自言自语,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什么时候开始,连叫花子都这么厉害了?这让我们这些家丁怎么出门装逼?
“不好啦,刘总管被人打啦!”不知谁喊了一句。
府兵们听到呼喊,纷纷拿着长矛来到前院。
管家一看,出来的大约有二十来名府兵,胆子立刻就壮起来了:“去,把两个要饭的抓起来,给我往死里打!”
府兵得到命令,纷纷向段尧他们冲了过来。
宫姝望了一眼冲过来的府兵,把头转向身旁神态萎靡的少年:“段尧,这可是你段家人自己找打,赖不着我!”
段尧点点头,语气略显低沉:“悠着点,别闹出人命!”
“敢在将军府撒野,给我狠狠地打!”管家忍者痛爬起来,站在人群最后,大声吆喝道。
段尧和宫姝对付二十几名府兵,自然是一点问题没有,三下五除二,就把他们打在地上翻滚嚎叫。
“住手!”
就在宫姝和段尧肆意发泄心里的怒火时,忽然传来一声厉喝,将军府门前出现了一名仪态威严的男子,随他一同现身的,还有段豹和数名军中将领。
管家像看到了救星一般,立刻跪倒在地上,伸出受伤的手指说:“老爷,不知从哪里来了两个小叫花,他们见人就打,您看……”
段轩抬眼一扫,二十几名府兵,被打得哀嚎遍野,狼狈不堪。
段尧定睛一看,只见来人浓眉大眼器宇不凡,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此刻听到管家喊他老爷,那此人必定是父亲无疑了。
段尧跪地而拜:“爹,我是段尧,我回来了!”
“段尧?”段轩惊疑地望着跪在地上的少年,片刻之后,神色便恢复如常,指着衣衫褴褛的少年喝到:“放肆!我儿段尧已死去多年,光天白日之下,你竟敢顶名冒充!”
“孩儿真是段尧!”段尧只当是段轩不相信,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孩儿自小随恩师在山里学艺,如今艺成下山……”
“胡说!”段轩冷冷打断他:“我儿段尧十年前便患天花夭折,说,你是哪里来的野孩子,为何到我府上寻衅?”
段尧见父亲大人不肯信他,跪着往前走了几步:“爹,孩儿并未撒谎,我真是段尧啊,您跟娘教孩儿的《孝经,孩儿一直都记得,您听!”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
“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
“住口!”段尧正在背《孝经,段轩粗暴地打断了他继续念下去,吩咐段豹:“此人在我府上无故伤人,念其年幼,杖责五十,赶出风波城!”
“是!”段豹抱拳,命人将段尧扣下。
两名身材魁梧的将领将段尧押住,段尧一边反抗,一边向段轩喊道:“爹……”
威武的将军大人甚至懒得看他一眼,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身后,段尧竭嘶底里地喊着:“爹,我是段尧,我真是段尧,我不是野孩子,我会背孝经,我能证明我的身份……”
段轩的身影消失在段尧的视线尽头,段尧伤心极了,他不明白父亲为什么那么决绝,不肯给他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这名骄傲的少年,呆滞地跪在那里,透过朱漆大门看着里面的世界。
这里本应该是他的家,但他却回不去,一张张冰冷的面孔,挡住了他的归途。
他对天吼叫,想问天,这到底是为什么?
可是,天没有回应。
木杖一下一下地敲打在段尧的身上,他浑然未觉。
因为此刻,他心里的伤痛比身体难受一万倍。
天空,雷声响彻天际,乌云翻滚不休,接着雨水像珠帘般洒落下来。
木杖拍打在瘦弱的脊梁上清脆入耳,宫姝扑到段尧身上想护住他,被几名将领无情拉开。
五十杖终于打完,段尧昏死在地上。
暴雨下,宫姝背着段尧一步一步往前走,艰难地迈出风波城。
雨过天晴,鸟儿在沾满雨水的树叶间穿梭嬉戏,宫姝看到一个凉亭,准备带段尧去那歇脚。
到了凉亭,宫姝把段尧放下来,段尧睁着眼睛靠在柱子上,目光迷离,情绪十分低落。
自从下山的那一刻起,他的心里便一直保持着激动,以为今后会有个家,以为再也不用当野孩子。
他告诉自己回到家里要听话,要孝顺,不要让人瞧不起,要努力做个好孩子。
可是,现在他知道,自己想多了。
梦想终究是梦想,遥不可及。
他心里所有对家的美好期盼,对父慈母爱的瑰丽遐想,如玻璃瓶般摔得粉碎。
可笑之前他还拍着胸脯跟宫姝说,只要到了将军府,什么事都能解决,可以给她满意的银票。
看来,是自己一厢情愿。
宫姝看了看坐在石凳上发呆的段尧,烦躁地在亭子内走来走去。
千辛万苦来到陈塘关,本来想享几天福吃点好的,顺便捞一笔可观的银票。
哪知道折腾了一天,什么没捞着不说,肚子倒是饿得呱呱叫。
段府那帮人,简直可恶透顶。
首先是段尧的堂哥,一副小人嘴脸,狗眼看人低。
然后是那个不长眼的管家,本事没有,口气倒是很大。
最可恨的是段尧那个愚昧老爹,就这智商,也不知道是怎么当上大将军的,连自己儿子都不认得,还污蔑段尧是骗子,把段尧打成这样。
宫姝越想越气,一边查看段尧的伤口,一边说:“段尧,这亲不认也罢!你看看我,没爹没娘的不也挺好吗,师父待我当亲闺女一样。我们辛辛苦苦赶了这么远路,又不是来受气的,不认亲就算了,干嘛把人打成这样?依我看,你爹也不是东西,下次见到他,我一定好好教训他,替你出一口气……”
“我倒是很想知道,你准备怎么教训我?”宫姝越说越带劲,不想被人冷不丁的打断。
听到声音,宫姝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段轩竟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了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