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三的话,如一记重锤敲打在段尧心头。
哪怕心里有再大的屈辱,也无法否定那个铁一样的事实,他的实力,在段景轩面前,犹如蝼蚁一般。
在认清这一点后,段尧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喃喃吐出一句话。
“我要养好伤,让自己变得比他更加强大!”
听到段尧这样说,宫姝总算是放下心来,不管怎么说,一个有追求有念想的伤员,比起万念俱灰的正常人,更让人放心一万倍。
很快,蔺三就为段尧配好了药。
房门推开,大憨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捏着鼻子走进来,房间里顿时充满了一种酸腐难闻的味道。
宫姝用袖子掩住鼻子,远远地躲到一边,瓮声瓮气地问道:“大憨,那碗里装的什么东西,太难闻了!”
“当然是为段兄弟熬的药了!”大憨嘿嘿笑道。
“真的是药吗,这么臭的药,会不会吃死人啊?”
“当然不会了,馆主配的药可神了,保证要不了一个月,段兄弟就能龙精虎猛了!”大憨边说,边把药碗往宫姝面前递了递:“段兄弟身子弱,宫姑娘,要不你辛苦下,来喂他吧!”
“才不要呢!”宫姝想也没想就拒绝道:“这活你们医品居的人拿手,本姑娘就不在这给你添乱了,告辞,几天没合眼了,我得赶紧去补个觉!”
说完,一溜烟跑了。
大憨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回过头来煞有介事地嘀咕道:“段兄弟,看到了吧,这女人啊,关键时刻就靠不住。来,哥喂你!”
药汤十分苦涩,段尧发誓,从小到大,他从没喝过这么难喝的东西。
不但苦,而且难闻,入口就想吐。
不过,为了复仇,为了洗刷屈辱,他可以忍,就算再难闻再难喝又如何,只能要养好身子,他什么都可以承受。
……
宫姝吃了些东西,回到刘成为她安排好的房间,掩好门窗,从怀里取出一个布袋。
这只布袋,是段尧受伤时,段景轩留下的,里面除了药,还有一张字条。
“喂他吃下药丸,可保他一时无虞,七日内送他去一品居,切记!”
如果单凭这句话,宫姝是不肯相信段景轩的,更不会喂段尧吃下来历不明的药丸,毕竟段景轩做的事情太过歹毒。
不过,当宫姝看到字条下方的一个苍鹰标记时,心里便消除了戒备。
身为鹰盟中人,宫姝当然知道,那只飞翔的苍鹰图案意味着什么,由此可见,段景轩也是鹰盟之人。
鹰盟极为神秘,且设立不久,一直处于蛰伏中,江湖中人并不知道这个组织的存在。
宫姝是一个月前,在恩师林妙音的授意下,加入了这个组织,由于她加入的时日尚短,师父并未告知她,鹰盟的存在目的和意义何在。
就在几天前,她接到了鹰盟给她下达的第一个任务,那便是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与段尧接触,竭尽所能给予帮助。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有了宫姝与段尧的偶然邂逅。
之后,她借讨要银票之机,陪段尧到达将军府,并取得了段尧的信任。
宫姝一边烧掉纸条,一边推测事情的来龙去脉。
按照鹰盟律约,组织成员是不能随意打听组织秘密的,因为这样就有可能暴露身份,甚至造成更大的损失。
因此,截至目前为止,宫姝所知道的鹰盟成员,仅有师父林妙音和段景轩二人,目前看来,蔺三有可能也是。
如果那样的话,医品居也许是鹰盟的一个据点,至于是否如此,她只能在心里揣摩,不敢擅自去问。
除此之外,宫姝纠结的另一个问题是,段景轩为什么要假意杀害段尧,这么做的意义何在?
父亲痛苦,儿子悲伤,这绝不是段景轩的真实目的。
现在,段尧对段景轩充满了仇恨,宫姝看得出来,这种仇恨,已经深深植入了段尧的骨髓。
宫姝尽管知道,这件事情有些误会,但鹰盟并未要求她从中周旋,也未下达消除那对父子恩怨的指令。
在这种情况下,宫姝只能任由事态发展。
说起来,那对父子真的十分可怜,段景轩亲手将儿子推入痛苦的沼泽,而段尧,或许会永远背负这份仇恨。
……
一个月之后。
“段兄弟,你身手好俊啊,刚才那一拳险些伤到我!”
“段尧,你使阴招,这回不算!”
……
院子里,大憨和段尧正在切磋武功,段尧使了个诈,成功将大憨放倒。
大憨不服,嚷嚷着再来一次。
经过一个多月的治疗,段尧的伤势已恢复了七七。
四月的天气飒爽宜人,宫姝看着面前生龙活虎的少年,心中感叹,时间过得可真快。
那个口无遮拦的蔺老头子,依然每日在她面前以师公自居,宫姝都懒得跟他计较这些了,这家伙人品一般,但医术确实无可挑剔。
段尧和大憨每天都会打上一阵,有时宫姝也加入战圈,输赢不计,点到为止。
天气好的时候,三人便结伴外出,采青打猎,游山玩水。
如今,段尧的气色已恢复如常,心情也不似之前那般郁闷。
少年在人前,总是表现得活泼开朗,只有夜深人静时,才会握紧拳头,提醒自己,当日所受的屈辱,永远也不能忘记。
偶尔,蔺三会进山采药,段尧、宫姝便会随行,经过接触,段尧倒是喜欢上了这个风趣可爱童真未泯的老头,这样的性情,倒是比他师父董源活得更为洒脱。
十日之后,天刚蒙蒙亮,大家还没起床,院里便传来了一阵“叽叽喳喳”的鸟鸣,众人皆在抱怨杂鸟扰人清梦的时候,段尧噌的一下揭开被子,飞一般冲出了房门。
“翎儿!”
“叽叽,叽叽叽……”
锦鹂箭一般冲到了段尧的身前,段尧疼爱地抚摸着它漂亮的羽毛,心里却是对师父的牵挂,以及对过往岁月的怀念。
锦鹂像个淘气的孩子般在段尧周身飞来飞去,一会啄段尧的手,一会噌段尧的脸,等它玩够了,才示意段尧解下它脚趾间的信。
这时,蔺三、大憨和宫姝三人,已穿好了衣服出来。
大憨并不知道段尧和锦鹂的关系,以为他在抓鸟,拿出弹弓自告奋勇道:“段尧,你伤没好利索,先回去穿衣服吧,这鸟交给我,烤熟了分你一半!”
宫姝不怀好意地调侃道:“大个子,最好别惹它,别怪我没提醒你,不然有你好看。”
“哈哈,我大憨可不是吓大的,一只小鸟能奈我何!嘘,鸟儿喂,我给你三个呼吸时间,让你先跑,打不中你算我输!”
锦鹂愤怒地朝大憨“嗞”了一声,接着便冲他叽叽喳喳一阵乱叫。
“哟呵,看来你不服气呀,还敢对我叽叽歪歪,看我用弹弓射你!”大憨拉开弹弓,瞄准了锦鹂,“嗖”的一声,石子奔着锦鹂弹了过去。
只见锦鹂不慌不忙,朝大憨迎面飞过来,中途用翅膀将石子轻松拍掉,而后身子不停,直奔大憨而去。
大憨见到石子被拍飞,以为是幻觉,揉了揉眼睛,可当他眼睛刚刚睁开的时候,却吃惊地看见一团光影已到了面前。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震得众人耳朵嗡嗡作响,接着便是锦鹂扑闪着翅膀追着大憨叮啄,大憨捂着头在院子里乱跳乱窜。
一炷香之后,大憨郁闷地坐在屋子里,头上包了一圈白布,两只摸过弹弓的手,也是伤痕累累惨不忍睹。
宫姝捂住笑疼的肚子说:“大个子,知道它厉害了吧,下回长个记性!”
“哼!”大憨翻了个白眼,把头扭向一边。
段尧瞪着停在窗棂上的锦鹂,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吩咐道:“去,道歉!”
锦鹂叽叽喳喳申辩了几句,见段尧并没有宽恕它的意思,只得不情愿地飞到大憨面前,低头鞠了一躬,动作十分滑稽好笑。
大憨顿时就被它逗乐了,瞬间忘了满身伤痕,呵呵笑道:“好好好,我已经原谅你了,咱也是不打不相识,虽然你下口确实重了点,但也怪我鲁莽在先!”
锦鹂见他原谅自己,便继续卖萌,跳到大憨的手上,用翅膀蹭那几处伤口,逗得大憨哈哈大笑。
之前的锦鹂有多凶残,现在,就有多可爱。
“翎儿,到姐姐这儿来!”宫姝轻轻向锦鹂招手,她一只都在惦记锦鹂,现在对它更加喜爱。
令人意外的是,锦鹂只是侧头望了宫姝一眼,便继续与大憨玩耍,完全将宫姝给无视掉。
对此,少女也只能报以尴尬的一笑。
蔺三见状,凑到宫姝面前问道:“你喜欢它?”
“是又如何?”
“我看没戏!”蔺三故作神秘地摇摇头,低声道:“除非……”
“除非什么?”宫姝不知蔺三存心捉弄她,顺着话头问了下去。
蔺三凑到宫姝耳边,压低声音道:“看出来了吗,这鸟儿只听段尧的,想要它跟你亲近,除非你跟段尧组成一家子,否则没戏!”
宫姝立时便羞红了脸,而蔺三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背着手,哼着小曲,悠然自得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