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现不错!”段尧冲王大川竖了个拇指,继而将头转向甄珍。
“瞧见了吗,这才是谈理想该有的样子,像你那样畏畏缩缩,叫你吃个鸡腿都放不开,谈何理想?”
“可是……”甄珍有些委屈地问道:“谈论理想,似乎跟吃不吃东西,没多大关联吧?”
“的确跟吃东西没关系,但跟吃相有关系!我刚才说过,理想很空泛,我们可以把它看成自己想要达成的目标,这点你不反对吧?”
见到甄珍点头,段尧接着说道:“就拿王大川来说,他只有在边吃边喝的时候,才会表现得绘声绘色,说起话来眉飞色舞,所以谈论理想的时候,王大川的神情非常愉悦,而这种情绪恰恰是你之前所欠缺的。”
甄珍神色绽开,摆了个笑脸道:“段大哥,我现在就很快乐呀,尤其刚刚看王大川吃东西的时候,几次都想笑,而且他说的话,也特别有意思。”
“很好,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段尧冲她点点头,顺手捞了一块鸡肉在嘴里:“现在,说说你的理想吧!”
甄珍的眼睛弯成一道月牙,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我的理想,是当上黎国第一女将。”
段尧蠕动的嘴巴突然停了下来,甄珍有些紧张地问道:“段大哥……”
“你的理想有些宏远,似乎比王胖子的更加难以实现。”
“就算再难,我也不会退缩的!”甄珍像是跟谁赌气一般,凝神说道:“这是我从小立下的志愿,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改变过。”
段尧似笑非笑地瞥了甄珍一眼,调侃道:“既然你想成为黎国第一女将,那……每天在府里的护卫身上找存在感,似乎有些不妥吧?”
甄珍有些羞红了脸,她当然知道段尧说的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那一天,她不但在段尧面前出了丑,甚至还被兄长教训了一顿。
“段大哥,我知道以前的做法不对,浪费了时间不说,还走了很多弯路,所以从现在开始,希望你能帮助我,激励我,让我能实现理想,获得黎国第一女将的荣耀。”
段尧静静地听她说完,甄珍的天赋还是可以的,这丫头改掉了凶蛮跋扈的毛病之后,想要达成第一女将的目标,目前最大的短板,可能就是她的身份了。
甄珍和段尧不同,这名少女从小便含着金钥匙出生,一路锦衣玉食,不用为生计发愁,打个不恰当的比方:猪一旦吃饱了,就不见得跑得动。
因而,人往往在没有退路的的时候,才会激发出最大的潜力,如果家里有钱有势什么都不缺,反而可能成为前进的掣肘。
“小辣椒,记得前几天跟你说过,很多事情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办到的。我这么说,并不是不尊重你的想法,而是你想越过前面的高山,可谓困难重重。据我所知,虎贲将军之女,十三岁便随父上阵杀敌;吏部尚书之妹箫灿,更是练就了一身藐视男儿的武功……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她们那些人早上刻苦练功的时候,恐怕你还躲在被子里谋划怎么整人吧?”
甄珍红着脸,低下头道:“虽然很难,但无论如何,我也不会退缩的。”
段尧冷笑两声:“依我看,你还是趁早放弃吧!”
甄珍心里不服,小声问道:“为何?”
“像你这副娇滴滴的姿态,低着头,红着脸,说话都怕吵醒了蚊子,还是老老实实找个郎君嫁了吧,还想当黎国第一女将?”
甄珍愤怒地抬起头来,猛地一拍桌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段尧:“我才不要嫁人呢,你凭什么这么说我,我必须成为第一女将!”
“就是要有这样的决心,并且你现在的样子,比刚才羞答答的好看多了。”
段尧并未因甄珍的突然发火而产生丝毫抵触,相反,他对甄珍的情绪喷张非常满意。
这名自幼便在山林求生的少年近乎偏执地认为,一名缺乏血性的男人,是当不好一名将军的,同样的,一名缺乏血性的女人,也很难在军中获得辉煌的成就。
而甄珍刚才拍桌子,就是一种血性的彰显。
在段尧认识的几名少女中,宫姝狡黠,蒙面少女温婉,她们都不适合在军中发展,即使投身军营,也很难成为一名出色的领军者,倒是甄珍这样的一根筋直脾气,更容易跟士卒们打成一片,从而获得兵士的认可。
“小辣椒,既然你执意认为自己的理想没有问题,那么首先你得放下你的郡主身份,同时忘掉自己是个女人,比男人吃更多的苦,并且……”
恰在这时,齐王从二楼下来,正好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段尧赶紧停了嘴,和甄珍一起起身,向这位黎国三皇子行了一礼,甄珍说的是见过王兄,段尧说的是见过殿下。
齐王微笑着示意二人免礼,然后在他们身边坐下来,示意段尧和甄珍继续。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段尧对齐王的印象还是不错的,此人温文尔雅谦逊有礼,全然没有其他皇族之人的那种傲世凌人的戾恶之气。
既然齐王让段尧继续说,那段尧也没理由不把话说完,于是接着对甄珍说道:“除了放下身段,忘掉性别,你还得比平常人吃更多的苦,同时我建议,将你的练功场地,从操场改到崇山峻岭之外。”
段尧比谁都明白,他能有今日的身手,除了在山间磨炼了十年积累,更得益于老狼把他当做野兽一般残酷训练。
那种时时刻刻在危机中浸染,随时可能在野兽獠牙下丧生的日子,对任何一条生命来说,都是地狱一般的煎熬,挺过来了,便胜人一筹,挺不过来,便当场殒命。
齐王和甄珍显然对段尧的话,听得不甚明白,操场不就是练功的地方么,为何要去野外?
段尧的目光从二人的脸庞掠过,解释道:“操场只能练出人才,只有战场才能练出将才和帅才,换而言之,小辣椒如果想当第一女将,每日在操场修炼是行不通的,之所以让你去崇山峻岭,是因为那里充满了凶险和诸多不确定因素,唯有经历生死,方能看淡生死,而这是凤凰涅槃浴火重生的必经之路。”
甄珍听完,眼睛里散发出灼灼神采,并未产生丝毫畏惧。
现在的她,是一只小鸟,可她不甘于此,她想当一只凤凰,成为压倒所有女将的存在,凤凰涅槃九死一生,这就是她的目标,这就是她活着的意义所在,哪怕粉身碎骨,也无怨无悔,哪怕香消玉殒,也在所不惜。
齐王的震惊一点也不比甄珍少,听完段尧的话之后,更加坚定了之前的判断。
之前,他觉得段尧像一柄飞刀,锋利无比。但听完这段话之后,这名黎国皇子对段尧的印象,有了些许不同。
齐王认为,段尧的实力和潜力,一把飞刀已不足以形容,这名年轻的新兵身上,存在着更多的可能性。
正在三人谈话的功夫,烽火城街道上,一名骏马冲散人群,骑马的男子身着内廷宫服,面白无须,是一名传令太监。
“吁——”传令太监拉住马缰,在驿馆门前停了下来,齐王看到来人,神色一凛。
“奴才参见齐王殿下!”太监朝齐王躬身行礼,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呈至齐王面前,温声道:“皇上密诏。”
齐王接过书信,打开看完,吩咐甄珍道:“父皇命我们取消夏国之行,即刻返回庆安,你去安排一下,明早启程。”
“是!”甄珍抱拳答应一声,便去安排事情了。
段尧正要回房,齐王抬手示意道:“段兄,你等一等。”
段尧不知何事,便等在那里,待传令太监离开后,齐王望向段尧,有些激动道:“段兄,请到我房中一叙!”
上楼来到房间,齐王把房门关上,二人坐下之后,齐王开门见山问道:“段兄,你听说过神宫吗?”
“略有耳闻。”段尧如实回答,之前他对神宫并不知晓,直到来到庆安后,才听王大川说过一些。
齐王点点头道:“本王想听一下,段兄了解的神宫,是什么样的。”
“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只是从王大川嘴里听说了一些,他们生意做得很大,吸引了很多人去投靠,还有就是神宫成员,每个人的胸前都绣着一朵花。”
齐王神色有些怪异道:“应该不止这些吧?”
“哦,还有!”段尧想了想,道:“王大川说,神宫是一个充满正义的组织,他们替穷人做主,有时候官府破不了的案子,他们也能破。”
齐王点点头,慢慢闭上了眼睛:“段兄说的没错,你所了解的神宫,跟普通平民了解的神宫,是一样的。”
段尧听出了弦外之音,疑惑道:“有什么不对吗?”
齐王并未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首先对段尧之前的话,做了一些解释和补充。
“神宫信徒胸前绣的是曼珠沙华,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彼岸花。对他们自己人来说,这种花象征着无尽的爱;可对其他人来说,则代表着地狱和沼泽!”
“没有人知道这个组织来自于哪里,也没人知道神宫背后的掌权者究竟是谁。大约在二十年前,他们出现在了黎国,并且大肆收购商铺。由于他们行事还算规矩,并且按月给朝廷缴纳税赋,因此我父皇并未干涉,即便有些大臣谏言,说神宫发展得过于迅速,也没有引起父皇的警觉。”
“后来,他们的钱越滚越多,商铺规模越来越大,吸引了黎国大量人才,甚至连邻国的人,也慕名投奔到神宫麾下。再后来,他们为了收买人心,甚至干预起了国事,这就有了朝廷给不了的俸禄,神宫能给;朝廷做不了的事情,神宫能做;朝廷办不了的案子,神宫能办。”
“直到这时,父皇才察觉出了事情不对。然而,当他想拔掉这颗钉子的时候,却发现神宫扎根太深,一旦对他们动手,恐怕会引起举国动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