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谦一口气说完,浑身力气似是被抽空了,但仍强撑着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他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手中的账簿会救他一命。
朱由检初临马厩时,得知马厩情况,怒不可遏,当即就要斩杀薛谦。
薛谦哪里想到皇帝会驾临,一听皇帝要杀他,吓得三魂丢了七魄,好在锦衣卫将其拖出去的时候,他回过神,连忙说出自己手中账簿之事,皇帝才饶其性命。
王德化冷汗淋漓,急于撇清自己,脱口而出道:“陛下,定是奴婢那侄子瞒着臣在外为非作歹,奴婢必不徇私,交给有司严加惩处。”
朱由检刚要张口说话,就见不远处一身大红官袍,胸前绣着麒麟补子,头戴平金七梁冠的襄城伯李国桢匆匆而来,其身后跟着一群身着各式甲胄的武官。
“臣总督京营戎政李国桢叩见陛下!”
“臣神枢营参将张永拜见陛下!”
“臣神枢营游击陈长恩拜见陛下!”
......
一下子,神枢营的高级将领来了一半。
王德化见状,眼珠子一转,想要转移皇帝的注意力,赶忙道:“陛下,奴婢不通军务,襄城伯多年执掌京营事务,当知这神枢营战马哪里去了。”
“啊?”李国桢望一脸懵,他得报皇帝亲临,哪里敢耽搁,立刻赶来了,脑子还没缓过来。
朱由检不紧不慢,一步步向前,淡淡道:“襄城伯,你给说说朕的战马都哪里去了?”
这次李国桢听得清清楚楚,但正因为清楚才不知该如何作答。
京营究竟如何,大明满朝文武几乎人所共知,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皇帝自己心里也清楚,这是要哪样?
“臣、臣......”李国桢结结巴巴说不出个所以然。
朱由检脸上布满寒霜,冷冷道:“王政莫大于兵,军政莫急于马,马政是强兵之要务,防卫之大计。朝廷设草场,繁育马匹,以资武备,今却被尔等肆意侵吞,或用于耕种,甚者起盖寺庙,擅立窑冶,以致草场窄狭,马多瘦损,尔等可知罪?”
“臣有罪!”
“臣有罪!”
......
李国桢很识时务,连辩解的话一句都没说,皇帝说你有罪,你就乖乖认罪就好。
况且,他在这个位置,身上哪没有半点儿罪。但人所共知,他这个总督京营戎政就是个摆设,真正掌权的还不是那群文官,皇帝还真能将他怎么样不成,京营糜烂又不是他之过。
朱由检环视众将一圈,眼神阴翳,狠狠一甩长袖离开。
众人匆匆跟上,王德化离开之前,回头瞥了薛谦,那眼神犹如看一死人。
薛谦只觉得天旋地转,瘫软在地,嘴里喃喃自语,念叨完了。
随后,浩浩荡荡的一行人继续巡视神枢营各处,入目所及,不乏军士披带盔甲,但盔甲中不掩心,下不遮脐,叶多不坚,袖长压肩,全不合身,看上去殊为滑稽。
朱由检阴沉着脸,一句话没有说,神枢营一众将领则大气不敢出一声,头也紧缩,一个个像极了鹌鹑,哪有当将军的样子。
神机营,大明的火器部队,装备火绳枪、三眼铳、虎蹲炮、红夷大炮......各式火器。
校场。
“砰!”
“砰!”
“轰!”
......
校场上,伴随着七零八落的枪炮声,一道道火光喷出,浓密的硝烟瞬间将军士身形遮掩。
“啊......”
不多时,一声凄厉惨叫之声骤然响起。
只见一军士双手鲜血直流,却是火绳枪炸了,疼得他在地上来回打滚。
有士兵出事,士兵们均是浑身一颤,生怕下一个轮到自己,手中装填动作越发乱,手不停发抖,迟迟不敢开枪。
神机营参将许彦斌小心翼翼看了眼面沉如水的皇帝,额头直冒冷汗,急忙上前厉声斥道:“还不射击!”
“够了!停下来吧!”朱由检看着瑟瑟发抖的士兵们,摆手道:“将受伤的士兵抬下去,好生治疗!”
士兵们听到命令后,一个个如释重负,肩头骤是一松。
“臣训练不严,请陛下治罪!”许彦斌惴惴不安请罪道。
今天朱由检已经失望太多次了,岂会差这一次,淡淡道:“兵政,国之大事,朝廷养军于无事之时,正欲用之于有事之日。今天下不靖,而京营身负保卫京城重任,士卒之壮勇,在于训练,兵不练犹无兵,练不精,犹不练,望卿等莫要辜负朕之信任。”
以李国桢为首的京营众将齐声道:“臣等谨遵陛下教诲,必严加训练士卒,以报皇恩!”
“恩!”朱由检点点头,也不知信没信,便率人离开了。
皇帝一走,众将围在李国桢身边,七嘴八舌道:“都督,陛下怎么突然来巡查京营了?”
“陛下不会治我们的罪吧?”
......
虽然皇帝并未惩罚众将,但他们还是心中不安。
李国桢被众人吵得心烦,重重冷哼道:“我怎么知道,你们现在知道害怕了,早干嘛去了,没听到陛下的训斥,还不去严加训练。”
“都督,末将手下的大半士兵都去抚宁候家作坊作工了,剩下的大多是老弱病残,要不您替末将给抚宁候说说。”神枢营参将张永求道。
“末将手下的士兵被临淮候借走了。”
......
李国桢可不想为此得罪一大帮勋贵,沉着脸道:“人是你们借出去的,你们又不是没收好处,我管不着,你们自己看着吧!”
说完,李国桢大步离开了,留下众将面面相觑。
“怎么办?”
众将一个个大眼瞪小眼,最终也没有商议出什么结果,他们又不敢去得罪那帮勋贵,只能凉拌,继续得过且过。
马车内,朱由检叹了口道:“朕没想到京营竟糜烂至此,军士占役、营伍空虚、武备废弛、军器不足,此朕之过也!”
王家彦躬身道:“陛下不过是受人蒙蔽,今亡羊补牢尤未晚也!”
朱由检摆手道:“爱卿无须替朕辩驳,朝中不是无人上书言京营之弊,朕虽心知,但只以为京营不过是癣疥之疾,未曾想已病入膏肓。
朕既已知京营详情,整顿京营势在必行,任何人敢阻拦朕革京营之弊,朕必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