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秦,秦天,苏会长和领导们来看你了。”厨师长这春光灿烂猪戒一般的声音,已经代表了一切。
苏泽贵上前就握住了秦天手:“小秦,好身手啊,有空去市里我办公室坐坐,咱交流一下烹饪心得。”
贵为美食协会会长,平常都是给人批评指正的,今天面对秦天,用上了交流这两个字。
围不上前的厨师和服务,一把将小丽拉到了旁边。
“小丽,咋会事,苏会长像见了烹饪界老前辈似地,这么谦虚?快说说,包厢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丽眉飞色舞地:“可神奇了,我把松鼠桂鱼端上桌,本来一伙人又是劝酒、又是说笑,声音挺大的,菜刚放上,声音突然间就没了,可以用鸦雀无声来形容。”
“都给惊住了?”
“那还用得着说?苏会长那两只眼睛,直勾勾就盯着菜,几个副会长和随员,望望菜,看看苏会长,想开口,但都等着会长先开口。”
“小丽,会长怎么说?”
“会长看了良久,这才说了第一句:‘你们饭店外请了厨师?’我赶紧说,没哇,都是老早在的。说完我心说坏了,秦天不是刚来的吗,于是我马上转口,说,对对,刚来了一个,扒灰的。”
伙伴们齐声问:“会长怎么说?”
小丽:“会长的脸色可难看了,转过脸,很严厉的样子训我,‘小姑娘,我问你是不是外请了厨师,不是问你扒灰的杂工’。”
“我快吓哭了,那么大领导,我心慌啊。这时候经理赶紧打圆场,说我们店没请外人。可是经理不知道秦天刚来啊,我就说经理你错了,请了外人,就是那个扒灰的。”
大灶区和秦天同镇的那个中年厨师乍舌:“连经理的话你也敢顶?”
小丽吐着舌头:“可不是吗,我当时也是慌了。这话出口,经理猛拍了下桌,训我说,小丽,问你炒菜的厨师,你老说扒灰的干什么?”
“我一激凌,才回过神来,赶紧说,就是那个扒灰的炒的菜。”
几个厨师好奇:“会长什么反应?”
小丽:“像一颗定时炸弹,全给炸傻愣了。老半晌,会长才摸着脑袋,说‘小妹妹,你别慌,好好说话,怎么连扒灰的炒菜这话也说出口了’?”
“我就老老实实把秦天的事给讲了一遍。但他烧松鼠桂鱼,我没看见,等我进来时,菜已经烧好的。是2号灶胡师傅看见的,胡师傅的话,还能不信吗?”
“我说完,包厢里又是鸦雀无声,大伙儿神情都特别特别严肃,打死也不信一个扒灰的,能把菜烧得这么活灵活现。”
“于是会长先动了筷,说先尝过才知。”
伙伴们又问:“尝了以后呢?”
“会长才吃了第一口,筷子像竹竿插在地里一样,从嘴里拔不出来了,连声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于是副会长和其他领导都动了筷,副会长吃了一筷又一筷,其他人也是一样,一双筷子在嘴里进进出出,好像武侠书里说的,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不一会儿,整条鱼就没了。”
“后来呢?”众人又问。
小丽:“后来,厨师长和胡师傅进来就哭,差点给跪下了。”
厨房里的电话突然响了。
厨师长奔过去:“喂,找哪位?啊,你们把老赵送到医院检查了,结果怎么说?哦,估计颅内有出血,但没有什么大碍?好,我知道了,休息三个月,没问题,我稍候来看老赵。”
1号灶台边,被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突然传来苏会长爽朗的笑声:“哈哈哈,你们容石县饭店看起来后劲十足,有一个江南烹饪学院的高才生,又冷不丁冒出个青年才俊。我看明年第二届美食节,在容石县举办也不是不可以。”
饭店经理高兴地朝外招呼:“小赖,小赖你进来一下。”
外围有人回答:“赖师傅和他几个兄弟已经出去了。”
厨师长不乐:“还没下班呢,去哪儿了?”
“说担心赵师傅病情,去医院看看。”
厨师长哼了声,赖志前的德性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良心,惦记着同事的病情了?
不过他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当着苏会长的面,不好意思点破罢了。
苏会长毫不介意,看起来,他今天着实高兴,转头对一个秘书样的青年人说:“取纸墨,我给小秦写几个字!”
厨师长的眼神突然放出了羡慕之极的光:“不得了,苏会长的墨宝,求都求不到。去年我们县烹饪协会去拜访他,也想请他题几个字,可是没能如愿。秦天这是几世给修来的福气啊。”
苏会长的书法,跟他的厨艺一样,也是杭兴市一绝,但他跟一般的书法家满天下题字不同,他极少题字,只有两种情况除外,一是他的知己,二是在烹饪界有很高威望的同行。
今天他主动提出给秦天题字,说明那道松鼠桂鱼,已经彻底折服了他。
不多一会儿,飘逸的行书书法浓墨于宣纸:五味烹调香万里,三鲜蒸炸乐千家——与秦天小友共勉,苏泽贵。
写完,苏会长取出印章,端端正正盖上。
秦天接过,鞠躬致谢。
厨师长早已是羡慕不已:“小秦,我让人给你去精裱一下吧,明天能送你家里。”
和秦天同镇的那个中年厨师走了过来:“我去吧老丁,我家楼下就是裱字画的店。”
……
送走苏会长一行,厨师长满面春风走进厨房:“小秦,饭店可以特招你?我下午就跟经理去说,让饭店开个中层会议研究一下,看看需要办些什么手续。”
小丽老远喊了声:“他不是没职称吗?”
厨师长:“县烹饪协会可以先给个五级证书,经理和我是正副会长,到时过个手续就行。以后再慢慢考四级三级的。”
小丽:“给他什么工种?还是扒灰吗?”
厨师长怒瞪她一眼:“胡说什么?”
几个厨师笑着:“老丁,别吓坏人家小姑娘。”
“开个玩笑么。”厨师长也笑了,“秦天,办资格证、健康证什么的,哦对,特招需要商业局批复,大概需要三天时间,三天后你过来,咱签正式合同。先顶老赵的灶,试用一个月,如果你其他菜不会烧,专门烧松鼠桂鱼,也给你按全薪算。”
……
中午时分。
饭店里提供免费午餐,但赖志前和四个小弟,自打11点多离开后,就再没回过店。
秦天也不在,快下班时,打包了几个好菜,说晚上省得给妹妹烧,带回家吃现成的。厨师长很感动他如此惦记妹妹,暗地里给他塞了一包红烧牛肉,看份量,价值二三十元。
经理是眼睁睁看着厨师长打包牛肉的,嘀咕了声“这老头公权私用”。
秦天走出店门,厨师长又追出来,往他手里塞了一百元:“小秦,今天多亏了你,别别,你别推辞,不要也得要,不是我自己掏的钱。……记得三天后准时来报到啊。”
离容石县饭店一里多的一家小餐店。
赖志前、赖志进和矮油等几个兄弟,一杯杯喝着闷酒。
赖志进愤愤不平的:“妈的,这臭小子,走了狗屎运吧,他会炒菜,我踏玛的就敢让太阳从西边出来。”
赖志前冷冷地:“可是松鼠桂鱼就摆在那儿。”
赖志进:“哥,矮油他们刚才说得对,碰巧的。”
赖志前:“你没学过厨,不懂,十几种味,碰巧?你碰一个给我看看?”
矮油:“赖哥,我感觉,还是刚才兄弟们分析的那点靠谱,碰呢,肯定是碰巧了,但赵师傅的汤汁起了决定性作用,姓秦的如果不用那汤汁,就碰不了那么巧。”
几个小弟连连点头:“赖哥,唯有这么解释得通。你们对秦天非常了解,他没有祖传,高中毕业至今才四五个月时间,就算拜了神厨为师,技术也不可能这么匪夷所思。”
赖志前一杯闷酒下肚:“也只能这么说了,玛的否则没法解释啊。饭店里弄得老子灰头土脸,这辈子没出过这种丑,一口气到现在还缓不过来。”
正闷着,另一个厨师打外面跑来,落座,轻声地:“赖哥,我估摸着你们都在这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赖志前瞟也没瞟他:“这梗都用烂了。”
“是是,坏消息是,吃饭前,经理亲口讲了,要特招秦天;好消息是,要三天后才能签合同,签完就先顶赵师傅的灶。”
“什么?”赖志前把酒杯重重顿在桌上,“他没资格证,怎么能上岗?”
“厨师长说了,马上给他办个五级证书,县烹协就能搞定。”
赖志前脸色墨黑:“他玛的这帮人全乱弄是吧?秦天想无证上岗,别人答应,老子先不答应!”
赖志进:“哥,你想干什么?”
“滋……”一杯酒全倒进赖志前嘴里,“不干什么,就让秦天上不了灶!想进容石县饭店,我送你两个字: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