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宋他们早就回到了顺阳市,只不过当初是五个人上岛,而回到顺阳的时候就只剩他们四个,高恒清不知去向,更是坐实了逃犯的身份。几个人实在无法相信朝夕相处的领导竟然转眼就成了通缉犯,也只能寄望于高总自求多福。难怪那天回到春风客栈,老板娘春凤板着脸问他们是否知道高总去了哪里,说高总被网上通缉了,让他们给高恒清打电话劝他去自首。几个人刚从外面回来,当然不知道客房里的高总怎么会突然消失不见,高总的电话自然是打不通的。春凤不由分说让他们马上退房,之前说好的在客栈里吃午餐也就化作了泡影。几个人拉着行李在码头焦急而又无聊地等了许久,才坐上渡轮,依依不舍而又满是疑惑地离开了难忘的桂花岛。
回到顺阳,高恒清的事早就在公司内外传得沸沸扬扬。不仅如此,公司前不久刚刚离职他就的案场销售经理小马已经被公安局刑事拘留,收押在看守所里。高恒清就是根据他的交代而被网上通缉,变成了在逃嫌犯。对于高恒清的在逃,众说纷纭,形成了几个版本,有警匪片,有谍战片,有艳情片,还有玄幻片。所谓警匪片,说的是警察来时,高恒清从客栈墙上一翻而过,轻松逃脱,身手着实了得,其实背后的意思是狗急跳墙。谍战片则是有人说警察到客栈前台询问老板娘高恒清的房间号时,高恒清正巧从外面逛街回来,看到门口的警车,并未马上溜走,而是镇静地进来在大堂坐下点了根烟,还对一个警察友善地微笑了一下,等警察上楼去房间时,才潇洒地溜之大吉。艳情片自然是牵扯进了客栈老板娘,大概除了吴曼不会有别的出处,小宋虽然叽叽喳喳,但反倒不会是她这么说。玄幻片则说得的确十分玄幻,大概意思就是警察打开门之前高恒清还在房间,开门后却踪迹全无。还有一些更加稀奇古怪的说法,简直是烧脑侦探剧的情节。一时间,在顺阳公司每天刚上班时各个办公室都在讨论高恒清的在逃,几乎成为了这几天的时尚。
高恒清的出逃虽然版本众多,扑朔迷离,而事情的起因倒是已经十分清楚。
整件事情是从有个客户要求退房开始的。现在虽然正是房地产市场不那么景气的时候,但顺阳市作为东北第一大城市,房子的价格还是只升不降,虽然跑量上不如以前红火的时候,但是因为房价多少还在涨,所以倒也一直没有多少退房的事。公司的销售情况一直都还不错,寥寥几起个别的客户要求退房,公司上下也并不太当回事,一般客户比较坚决也都爽快给退。是啊,你退的是我当初卖给你100万元的房子,但我现在收回来再卖出去就已经涨到120万元,公司并不吃亏反而还多得了一份利润,这样的好事又有什么必要跟客户拉拉扯扯闹出点纠纷呢?于是一个多月前当那个客户到售楼处要求退房时,也就痛痛快快给办了手续,财务将客户当初交的房款也如数退给了客户。客户拿回房款后却并未离开,就在售楼处到处找小马。小马已经离职,自然也就找不到。客户便拨打小马的手机,不知怎么说的,两个人在手机里就吵了起来。客户又不依不饶地纠缠了几天,连威胁带骂娘的,小马后来索性不接他电话。客户一气之下就去了公安局报案,要求公安局帮他追回交到小马个人手里的那部分房款。
一般买房子,客户肯定是将房款交给售楼处的财务,谁又会把钱交给售楼员或者销售经理手里呢?原来客户之前买的房子就是高恒清之前想到的那种特殊房源里的,才会产生这个问题。当初这个小区的项目刚一开盘时,市里有几个领导在公司预定了几套联排别墅,交了定金,当时单价000多。过了几个月,几位领导又不想要这房子,但看房价已经涨了几百元,就不想直接退房退款,找到高恒清想要把这套房子转手赚个差价。这样的事情,在售楼处也经常发生,他不找你直接找到下家的话,谁也没办法。所以高恒清觉得不如干脆做个顺水人情,跟领导之间的关系也可以顺便拉近一下,便跟陈总打了个招呼,就让案场销售经理小马具体配合领导办一下这事。
小马接到指示,知道这几位领导客户的份量,自然鞍前马后服务周到。其中一套卖给了一位选择一次性付清全部房款的客户,当然是按照售楼处现在执行的单价60元卖的,总价二百一十多万。具体办理的时候便与客户签订了购房合同,但是合同中的单价和总价则只能按照当时刚开盘预定时的价格,单价是260,总价二百万出头一点这样一来,就让客户拿着领导的预付定金的单据到财务刷卡付了二百零几万的房款,剩下的十万左右就以现金的形式交给小马,由小马将这笔差价款转交给了那位转让房子的领导。这在房地产业内叫做直接更名,《顺阳日报和《顺阳晚报的社会广告版里许多房产转让广告的“直更”指的就是此类,是“直接更名”的缩写,意思就是不用办理其他手续,直接就可以在合同和办理房产证时落下家的名头。客户愿意买此类房子,主要是两个原因,一是这些房子一般都是开盘初期卖给关系户、内部员工或者建筑施工队、供应商等抵充货款的,因为挑的早,因此楼层和位置都是比较好的;二是价格上一般上家会比售楼处里稍微让个万千的,虽说相对一套房子的价格而言不算什么,但多少能稍微便宜一点儿。这种事本来在房产销售中很普通也很正常,但这次却让高恒清遇到了大麻烦。
原来,这个客户最近生意上突然急需一笔款,一时无法周转,便想着把手头这套刚买没多久的房子退掉,可以倒腾出二百万来应急,于是就来售楼处办了退房手续。手续倒是办得利索,之前刷卡的二百多万已经到手,可是另外交给当时的销售经理小马的那十万现金却出了问题,这让他自然大为恼火。小马自然也很委屈,当初是公司领导交办的事情,他也给办了,钱也如数交给了上家,怎么可能向人家要回来?也没这个道理呀。那更不可能自己拿出这笔钱来给客户吧?!况且自己已经辞职,这事也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客户跟自己也说不着啊。于是小马在电话中也就没怎么客气,客户本来想的挺好,现在莫名其妙损失十万,怎会善罢甘休?后来几天里又给小马打了几次电话,软的硬的说了一堆,无奈小马并不买账。客户一怒之下,便去公安局报了案。
本来公安局倒也不会理会这种事,一般也就是让当事公司自己跟报案人协调解决一下也就罢了。而这次却一本正经立案侦查,也算是比较特殊的情况,这里面的弯弯绕也就不足为外人道。公安局经侦大队派人专门去公司调取了这套房子的财务数据,还查了当初收取定金的收据前后连号的几张,按图索骥地找到现在的房主,问下来基本都存在这种“直更”的情况,当然同样也都存在部分房款以现金形式交给经办的售楼员的情况。于是就把这个案子作为一件公司员工集体职务侵占的案子来办,把小马拘留了,再根据小马的供述又迅雷不及掩耳地对高恒清进行了网上通缉和追逃。就这样,高恒清便莫名其妙地成为了在逃嫌疑人,更可怜的是小马,已经在看守所过起了铁窗生涯。
刚出锅的炒菜热气腾腾,上了桌总会满满变凉,同样,再热的话题也是如此。过了几天,一直没有高恒清归案的消息,大家的关注度和卦的热情也就消失殆尽。就在大家几乎不再关心此事之时,高恒清却向公安局自首了,让大家对此刚刚冷却的温度又回升到了沸点。于是顺阳公司里便有消息灵通人士和专业评论家们到处感叹着高恒清的在劫难逃和他投案自首的细节。
那么,不管外界如何传说和演绎,如果是从正史的角度来写,高恒清的投案自首又是怎么回事呢?
话说高恒清紧张不安却又同时悠哉乐哉地在春凤的老宅小院里过了几天神仙般的世外桃源的日子。每天春凤料理早午晚三餐,手艺又好,菜式又多,几乎都餐餐不重样,顿顿有惊喜,难怪他有一天吃完饭长叹一声:“此地乐,不思蜀!”。春凤就噗嗤一下乐了,便收拾碗筷边又似调侃又似点化地说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在你看来,监狱和我这老宅,哪个又算是苦海呢?”一句话说得高恒清愣了半天,只觉其中大有深意,大有禅意,不禁深深看了在厨房忙活的春凤一眼。
晚上高恒清在书房看书,春凤照例在旁轻轻弹奏着舒缓悠扬的曲子,这已是这几天他们两人形成的习惯。每当这个时候,高恒清只觉得神安气定,心情舒缓。今天却怎么也定不下心来,春凤头也没抬一直在埋头拨弦,却似对高恒清频频扫来的目光了然于胸,拨弦的节奏稍稍快了些,指法也像似配合高恒清的心绪变化而有所变化。一时高恒清竟有些出神了。
弹完一个尾音,甩了一个华丽的拐弯的浮音,春凤抬起头来看着高恒清。相对无语,却又都明白对方的意思。高恒清理了下头绪,觉得这几天该了解的信息也都了解得差不多了,没了解到的估计也就了解不到了,也该出面收拾局面了。即使情况不那么理想,会遇到些什么坎坷和意想不到的以及意想得到的苦难,那也就听天由命了。此地乐,却非久留之地,也该面对目前最严重的现实了,不如明天就自首吧。春凤似乎听到了高恒清没有说出口的思维,微微一笑柔声说道:“不急着一天吧,明天准备准备,后天也可以呢。”高恒清一愣,随即点点头。
一夜无语。高恒清和春凤,一个东屋闺房,一个西屋书房里,各自都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第二天,两人不再像之前几天那样有说有笑,而是各有心事。有时眼神相遇,便各自移开,反而不像之前那么自然。
又是一夜无语。高恒清醒来时,春凤已经在厨房做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