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学的时间尚早，待在家却也不会找不到事做，毕竟做不完的农活会分配到每一个人的身上，谁也不会少一分。唐楠倒是轻松许多，就只是带带小唐北，洗衣煮饭什么的都是她在做。说起来这是要轻松一些，其实对谁来说每天被这些琐事缠身，大概都会有些疲惫的吧。

过两天要去外婆家拜年，年后要做的事似乎就剩下这么一件了，说起来三个孩子却不对去外婆家拜年有什么期待。

瑞雪兆丰年，过了初一那阵日子，这雪便不再下了，天空也逐渐放晴，只是这该死的天依旧还是这般冷，哪怕是裹着塞满棉絮的袄子也挡不住南方刺骨的风。

一家五口走在路上很难不惹人注目，途中遇见了许多的熟人，白头发的中年人端着碗招呼唐建华一家吃饭，唐建华笑着拒绝，几个娃儿喊了声大公。这人叫张寄书，是这湾子里一户殷实的人家，早年间那个特殊的年代家中父亲被拉上街去游行，浑身少不了蔬菜鸡蛋什么的，后来啊，人家平了反，又给了不少的不长，把那十来岁的儿子送到了部队里去，如今可算得上是如日中天。

不过张寄书为人也算得上是谦和，也不与谁矛盾。虽说嘴上不说什么，心里确实明镜似的，清楚得很。若是用北方的话来说那就是门儿清。

早间路边野草挂了露珠，打湿了裤腿便有的受了，走在最前头的唐建华就拎着木棍打草。唐楠则是背着小妹，今日里小妹倒是乖巧，也不苦恼，就只是趴在唐楠的背上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望着这陌生的一切。

塘关的门户大开，桃花娘一家早早地开了门，街道上年夜的鞭炮红纸也没去扫，说来是给来年一个好兆头，说是不信那些个鬼怪，但是谁心里面没一些期盼呢？逃荒年撑着下巴望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呼吸着晨间湿冷的空气，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秦强这龟孙也不晓得哪儿去了，昨晚一夜没回来，估计又是找那些个狐朋狗友搬砖去了，这狗日的要是输了个精光看老娘不扒了他的皮！

桃花娘心里边将自家那个死鬼祖宗八代问候了个遍，这才好受了些。眯着眼睛的桃花娘打量着显得有些寂寥的塘关大街，忽然觉得没什么乐趣来。

“哟，建华，又去给你亲妈拜年去了？”

瞧见了队伍颇为庞大的建华一家五口，桃花娘便觉得这塘关其实还是有些意思的。

大清早能看见个活人，能说上那么一两句话，逃荒年便觉得满足了。自家那口子三天不放两个屁，就晓得好吃懒做，也不晓得当初是咋个瞎了眼才嫁给他，响起秦强那再床上提不起力气的窝囊样，桃花娘心头没有来又恼火起来。

唐建华原本就打算在塘关给淑华的娘买些补品，虽说那几兄弟看不起自己，老妈妈待自己还是跟亲儿子一般的，做人要晓得感恩，这与学问见识无关，得对得起良心，这大概就是为什么王鼎强从淑华那里借了不少的钱却没问他要的原因吧。

“陶花这么早就开门啦？”唐建华一边回应桃花娘的问候，一边走进铺子里去，但是几个娃儿却是没进来。

唐尧眼巴巴地望着桃花娘家透明玻璃柜里陈列的糖果，下意识咽了口唾沫，硬憋着自己不去看。倒地后还是个娃娃，却有着许多成年人都难以见到的毅力，愣是没开口让父亲去买。

唐建华看着柜子上的果肉罐头，点了点手中的钞票，然后指了指几样东西，说：“那个橘子罐头和葡萄干一样一包。“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建华提着东西转身便要走，桃花娘叫住他，从货架上抓了一把糖果塞到建华手里，“给几个娃儿尝尝味道，算是压岁钱了。”

建华面露难色，连忙推辞，“这……这不行，咋个能这样，钱给你留下。”

说着建华便掏出所剩无几的钱来，桃花娘笑着推回去，说：“我喜欢你家唐玮，和秦强结婚这么些年，没得个娃儿，看到唐玮就好像是自家娃儿一样。你就收好，我还不差这点钱，再说了，你不留一点钱给你老丈人买点酒？小心他不让你进门哦……”

桃花娘说得诚恳，望着面色还有些许病态苍白的唐玮，柔软的心温柔地跳动着，忽然又想起那日与他并肩行走的姑娘，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建华愣着问：“咋个了？”

桃花娘心说能咋个，想起你家娃儿找的乖媳妇了，不过她却没说出来，若是被唐建华知晓，说不得唐玮又是一顿打。

少年家心思桃花娘晓得一些，所以她选择不去戳穿说破，结局何妨？且不去追问，这年纪有个欢喜的姑娘，是一大幸事。

毕竟，少年老了之后，回忆起年少时的白裙侧脸，会觉得人生没那么遗憾。

收下糖果后，建华再三道谢，拉着一家人继续赶路。

行至草头，望着几块烂泥水田，唐玮不免又响起那日的惊悸，沉闷着不说话，酒厂的伙计还是莫有财，见着唐玮之后一通关切问候，唐玮倒也没那么冷漠，笑着回应了莫有财的话。

莫有财一边将清醇的酒酿倒入壶中，一边说：“你是不晓得，上回拱你的那头牛，当天晚上就被杀了，有个大乌江的直接买起走，说是喝醉了的牛肉难得，肯定买个好价钱。”

“你还不说，我硬是亲眼看到了的，牛肚子一破开，一股子酒香，那天我爸去吃了，回来醉得哦……”

“后面你那个事情一传开了之后，我们这酒厂生意都翻倍了！嘿嘿嘿……还多亏了你哈，我三叔说了，下次你家来打酒，分文不收。”

“来，建华叔，你的酒。”

听闻莫有财这一番絮叨，建华也觉得稀奇，莫非那牛真是喝醉了？说信也不信，至于源头如何，那牛真疯了还是醉了，也改变不了儿子受伤这一事实，那赵德柱钱他们唐家的，该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