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着酒，建华想着今年老丈人语气大概会好一些了吧，将女儿嫁给自己这老头心里边一直看自己不顺眼，其实也怪不上谁，终究还是自己没本事。当年淑华能嫁给自己还是全靠在自家老爷子再整个塘关村的威信。

这十来年也没让淑华过上好日子，建华心里明白着，只是闷在心里边，谁也不说，自己难受着。

好在几个儿女都很懂事，小儿子唐尧据说还是啥子英雄转世，反正那老道士说得天花乱坠，可自始至终无非就是一句话。

儿孙自有儿孙福！

他唐建华能给的，拼了命也给，不能给的，求也求不来！

在这样的山村里，大多数村寨都是依山而建，屋宅错落，好似神仙随手洒落的豆子，看不出什么来。这一带是个山洼子，家家户户都是王姓，也就有了个王家湾的称呼来。毕竟是靠近塘关的寨子，自然是要比清溪那些沟沟里的人家要富裕许多。

老丈人家在王家湾底下水塘边，靠着水塘也不会有什么缺水的难处。

临近时，唐尧两兄弟就直接跑去水井边另一个外婆家去了，背着唐北的唐楠倒是就跟着父母一起。

赵晓如今年过五十，身体到还算得上是硬朗，自打生了淑华这几姊妹之后，便以再忙碌于农作。唐楠妹妹解下放在床铺上休息之后，便钻进了厨房去帮着做这做那。

王政是个顽固的老头，性子倔。见着灶上的烟气熏出来的饭菜香，又远远瞧见拖家带口的女婿，心头愣是不怎么痛快。当初要不是看在唐山震这老东西的面子上，那会将女儿下嫁给这没用的东西。如今女儿没享福不说，倒还给他老唐家生了几个崽子，吃了不少的苦头。

站在门口，却不敢跨进门槛的建华拎着酒，探着脑袋冲丈人陪笑，将酒壶冲老丈人王政晃了晃，欢喜地叫了声：“爹，我和淑华来看你老人家啦！草头三年的好酒，给你老人家带的。”

王政吹胡子瞪眼指着唐建华一通骂，“左一句老人家，右一句老人家，你龟儿子哪点看出来老子老了，老子比你亲爹都年轻！一天天的，老子稀罕你这点酒！你可以等饭熟了再来嘛，吃了就走人，也不晓得早点来帮着剁柴，青山从湄潭都来了好久了，你看哈你，硬是卡着饭点来！”

“爹！不要我进门了不是嘛，行，酒给你放在这点，走，稀罕吃你这顿饭！”淑华也是个急脾气，嫁到了老唐家就是他老唐家的人，年后来看望他老人家不欢迎就算了，一进门就这般冷言冷语，这叫人如何受得了！

也算是一物降一物，王政不喜女婿窝囊，对女儿却是疼爱得紧，这脸立马就缓和许多，语气也软了不少，“来都来了，在咋个说也要吃顿饭再走。”

王政别开头，藏在袖子里的手悄悄地抠着指甲。

“我现在还真实外人哈？干脆等哈站着吃饭算了。”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椅子刚好只有三把，恰巧唐建华站着尴尬地笑着。淑华也二话不说摁着丈夫的肩膀坐上去，自己就抱着双手直看着王政。

老爷子心里边那是一个委屈，没椅子你自己去搬嘛。老王头这回郁闷着，又不舍得冲自己闺女撒气，也没办法冲那没用的女婿撒气，那又能如何？便只能自己气自己。

淑华搬了条凳子挨着建华坐着，建华眼见着老丈人且开头气哼哼地抽着旱烟，屁股底下好似针扎般难受，便拍了拍淑华的腿，说：“我去帮忙。”

“帮什么帮，远来是客，坐着等吃的就行了。”淑华拉着丈夫的手臂不让他去，可建华哪能说不去就不去，毕竟还是丈人家，若是来了不帮着做些活计，传出去也不好听。便配笑着问王政说：“爹，你看看有那样我可以帮忙的没有？”

“远来是客，坐着等饭吃就行了。”

王政这老头也倒是阴阳怪气一番嘲讽，淑华挺胸抬头装作没听见，心里对父亲可是郁闷的很，老大正月来一趟不欢迎就算了，进门就是一顿冷嘲热讽，谁受得了这气？反正她王淑华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哟，建华来了，快来，这点砍骨头，帮忙整哈。”窦青山是王政家三女婿，老王家拢共五个女儿两个儿子，王鼎强排行老幺，王淑华排行老大，早年间帮忙着照料几个弟弟妹妹，吃了不少的苦，否则老王头又怎么对女儿这般容忍？

三姑娘王淑琴年前出嫁，远嫁到湄潭这地界，王王政也是百般不情愿，奈何姑娘就是欢喜这其貌不扬的窦青山，怎么也不能让姑娘伤心不是，况且那窦青山家住湄潭清峪镇，家境也尚可，总之比那唐建华是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早之前就见过的建华与青山二人，听得青山呼唤，建华从忙起身一挽着袖子一边说说笑笑进了厨房去帮厨。

没了建华在身边碍眼，王政这才心疼地拉着女儿的手，掌心传来坚硬的触感，王政心想，怎么自己当作宝的姑娘到了别家去就得当牛做马呢？清溪上下都晓得建华家那口子勤俭持家，都说他娶了个好老婆，只是这姑娘过得苦，犁田挑粪什么都做，这才生下小女儿唐北三天便下地干活，干的全是些脏累活。

其实这也是没办法，这几年老天爷不赏饭吃，建华一家分了土地不多做一些年后收成怕是吃饭都不够，再说家里便四个孩子都得上学，老大又在年关遭了意外，说是屋漏偏逢连绵雨也不为过。

王政抬起头便觉得刺眼，转过头悄悄抹了一把眼眶，这大阴天怎得也这般难受，怕是瞧见了三十多的姑娘发间的白，刺得中而老人双目发疼。

他就这么拉着女儿的手，也不说话，摩梭着淑华掌心厚厚的茧子，这不就是常年使锄头给磨出来的吗？淑华见不得谁落泪，自己也就是个要强的性子，这一点倒是遗传了王政。哼一声便将手从爹手中抽出来，起身自顾钻进厨房去帮着妹妹们做事。

王鼎书人如其名，这些年念了不少的书，在塘关的小学谋了个语文老师的工作，这才从学校里边开了会回来，还领着在大伯家玩耍的唐尧兄弟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