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川自己都有些惊讶,因为自己竟然睡着了!
他从来没有一次在使出“奔狼暗袭”,不,是“断魂式”之后,能够睡着的,那种肉体的撕裂感比被刀砍在身上更加可怕,就像是全身的每一条筋脉都要爆裂开来,但没想到,这次竟然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窗户半掩,阳光依旧灿烂、炽热。
又活过了一天。
巴川没费多大力气便站了起来,一阵激烈的晕眩之后,他清晰的听到了窗外的风,看到了窗外的黄沙和长街,还有依旧一动不动的青鸦。
若不是胸腹间微微的伏动,他几乎已经与死人无异。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不过几天而已,整个人已经变得骨瘦如柴,就像是玄武说的,现在也只有他才能救得了青鸦,可是,他现在,除了全身如遗留的梦魇般的疼痛之外,实在不知道如何救一个心死的人。
他轻叹口气,转头看到了墙上的三行字,巴川看了两遍后,仍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每一个字他都认识,可是将这些字组合在一起,他便没了思绪,尤其是这三句话好像根本没什么关联
云生幽泉外,九转回环路。
崩流瞬千击,无影飞花去。
玄黄寒鸦过,天地共一壶。
他读了几遍烂熟于心后挥手便将这三句诗毁了去,然后颓然坐下,不管这几句口诀能否让自己修习更高的武学,只不过他更关心当下如何才能让青鸦醒过来,看青鸦微弱的气息和身体,很有可能危在旦夕,此刻,他不由得全身绷紧如负千斤之重。
他走到床边,试着点了几处青鸦的穴道,然后推拿青鸦的筋脉,于心腹之处注以内力,不多时便已经汗如雨下,但青鸦并无丝毫动静。
巴川坐了回去不住地喘气,施展断魂后,他能这么快行动自如已经颇为难得,但仍然处在极为虚弱的状态,他心里更加急迫的是,如果仍然无计可施,青鸦面临的首要危险便是他可能会被饿死。
江湖中,无论是怎样的人,战死、毒死、醉死甚至死在女人的身上,都不会被取笑,但被饿死,好像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尤其是,一代要饭宗师,被活活饿死,怎么想都是个天大的笑话。
他笑了笑,站起来走出了屋子,将门紧紧关上,一步一步走下楼。
老马和小马像是没见过他一样惊讶的看着巴川竟然从楼上走了下来,巴川随意道:“昨天回来的晚了,跳窗户进来的,小马,来碗面,肉加量,饿死本大爷我了。”
直到吃掉一大碗羊肉面,喝掉一壶酒后,巴川才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开始苏醒了起来,他如往常般走到门外,靠着墙坐下,任炽热的阳光在身上流窜,他像是一只慵懒的猫,吃过一条鱼后,快活的晒着太阳准备打个盹,所以,他真的像是一只猫,靠着墙便睡着了。
直到,几声翅膀扑腾的声音传来。
巴川立刻睁开了眼,那只呆乌鸦出现了,而且竟然很凶猛的在追捕着什么。
巴川随手拿起旁边一颗小石子丢了出去,同时他的人也激射而出,那只呆乌鸦已经扇着翅膀落到一棵树上,嘴里叼着的正是一条蛇,蛇头几乎已经变成粉碎,蛇身蓝黄相间,仍然在不停的摆动,巴川看着这只眼神凌厉的呆乌鸦,手如闪电般伸出又收回。
那只乌鸦呼啦一下飞走,落到了它的老地方老马这家店对面的那棵树朝东从下往上数第五根树杈上。
而巴川手里正捏着一只新鲜的蛇胆。
他忽然觉得,也许想到了可以试试看的办法。
他唤了一声小马,拿给他纸笔,迅速写了满满一张纸的字,然后交给小马,并叮嘱天黑以前都要备齐,小马一脸怪异的神情,还没等他打手势询问,巴川便用几块碎银子将他打发走了,随即他靠在墙上向着阳光和那只乌鸦,睡去了,睡的好香,好像这一觉就能睡到下辈子……
当他醒来的时候,夕阳还在半山腰,他一睁眼便看到那只乌鸦呆的像是一只木头一样一动不动的瞪着自己,旁边耷拉着一条已经被啃得千疮百孔的蛇皮。
巴川砸了砸嘴对着那只乌鸦笑了笑,然后缓缓站起身,然后入定一般站直不动,未看到他做了什么便听到他的身体里面各处关节不住地发出清脆的鞭炮似的声音。
老马在里面正扶着下巴打盹儿,忽然听到噼里啪啦的声音立刻清醒了过来,哈欠还没打完就走出了门外,接着便看到巴川正在保持着一个不可思议的近乎诡异的动作双脚稳站地面,上身向后弯曲到了极限,巴川的头几乎已经到了胯下,双臂抱着双腿。
维持不多时,巴川的上身缓缓扬起再次呈站姿,然后忽然双腿跪地,左腿弯曲在前,右腿在后勾起,巴川双臂举过头顶然后逐渐伸展直到握住勾起的右脚,整个人从侧面看去如同一个不规则的圆圈,接着又做了几个更加怪异的动作,巴川便已经开始喘息,额头上的汗水如同数道小河不断流下,老马似乎都已经看呆了,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动作,甚至说他从未想过一个男人的身体能做出如此诡异至极的动作来。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巴川汗如雨下,双脸绯红,像是刚吃了一大锅炖肉,喝了五十坛老酒,直到他又恢复到站姿时,老马也不自觉的想学着巴川做几个动作,只不过他的腿刚刚勾起,巴川就嗤笑一声道:“老马,你这个年纪和你这个身体做这个动作小心三天走不动路。”
老马刚勾起腿就觉得肉痛,听到巴川一说立刻放了下来问:“你这是练的什么功啊?额刚勾起腿就觉得这个腿肚子转筋咧。”
巴川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是我师父之前传授的,用来舒展筋骨,通畅血脉的,反正每次做完之后都觉得四体通透,心神畅怀。”
老马道:“是咧,这样的武功确实少见的很。”
巴川道:“这算不上武功,我想这不过是一种强身健体之法,就如神医华佗所创的五禽戏一般。”
老马皱着眉状似回忆道:“额记得,好多年前,差不多二十多年前吧,额爹还活着,那时候咱沙河镇这个小破地方繁华着咧,中原、西域还有南来北往的人多啊,当时光青楼就有三座,那会儿额和几个把子特别爱去一个叫塞外楼的,那个地方好咧,老板有点鬼门路,总能隔一段时间找些个西域啊、天竺啊还有其他额也不知道的地方的姑娘,长得跟咱们中原的姑娘不一样,有的鼻子跟个小勾子一样,有的头发弯弯的,还有的身子摸着水灵滑溜就跟绸子似的但就是有点黑,嘿嘿嘿嘿。”
说到这老马不自觉笑了起来,双眼冒光,像是一下子回到了那个年少多金的风光时候,巴川也笑着坐下来听他讲,老马坐在门沿上,把一条腿横搭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把系在腰上的烟袋取下来点上抽了一口继续看了眼巴川露出一丝狡黠接着道:“有一次额们几个把子碰上来了新姑娘,长的吧,咋说咧,反正比较怪,但是那个身段真的是没的说,额还记得跟一个过夜,那个身子就跟没骨头似的,几乎是绕在了额的身上,享受的很嘞,看到客官你刚才那几个动作就觉得吧,挺像的,那句话咋说,柔弱无骨,对咧,就是柔弱无骨。”
巴川听后不觉笑道:“当年的马大少爷看来一定是夜夜风流啊。”
老马连着抽了几口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几声,继续回想曾经那段逍遥快活的日子,脸上露着梦呓般的笑容,而巴川则在心中浮起一层疑虑和沉重。
二十多年前的关外,天竺之人来到此处并不稀奇,但这门功法并非如巴川和老马说的那样简单,巴川也自然知道这其实是源自古天竺一些高人的修身之法,流派极多,风格各异,以天竺神秘宗教婆罗门教修习的昆达里尼之法最为知名,而巴川所学也正是如此,此法并非常人可随意修炼,而老马所说,其身形如蛇缠绕人身,已经修炼到了极为高妙的境界,二十多年前的天竺秘教教众为何要来到关外边陲呢?
而且当时也并未发生值得在江湖中流传的大事,巴川面色沉重,不由得想起了很多,正在此时,小马赶着一辆马车回来了,上面有两个大布袋装着不少东西,巴川站起身示意停在门口,他已经恢复了力气,双臂一振便将车上的两个袋子提了起来快步上楼,同时又让老马父子帮他烧一大锅热水,老马父子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还是进了厨房。
巴川则进了屋子打开两个布袋,他让小马买来的都是些平常物品,有些木板,有普通的药材,还有两坛黄酒,一只现杀的肥鸡,一根人参,一小包芥菜子,小铁罐,铁杵,还有一个灰色的小包袱,巴川打开一股臭气迎面而来,巴川挤眉弄眼被呛的几乎要晕过去立刻又将小包袱扎起来放在一边还满意的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不错,够新鲜。”
然后从另一个布袋里掏出的则是看起来还很鲜嫩的花草,蓝色花朵还娇嫩欲滴,草叶绿意盎然,竟像是刚刚采摘的。
不多一会儿,小马抱着一个大木桶呼哧带喘的跑了上来,看到满屋子的东西已经被巴川的摆放的整整齐齐,错落有致,小马将木桶放在屋子中间,巴川则用水壶里的水往装着蓝色花草的布袋上不时洒着水。
小马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青鸦,一时睁大了眼望着巴川,眼里满是担心和焦急,他一直不知道巴川让他去买的这些东西用来干什么,他甚至不知道青鸦竟然在这里,而且看起来居然快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