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照影款步而下,一袭红装翩然,左眼角下的痣,衬得她媚眼如丝,步履交错间,仪态万千,引得雅座大堂的人纷纷注目,一时间议论声四起。
“啧啧啧,还是很美啊!”
“我的,我还以为是传言呢,原来她真的跟薛摩回来了?!我还以为她和薛摩怕是要不共戴了呢!”
“嗤,这江湖这么乱,她再怎么样,也就一个弱女子,能怎么办?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四周嘈杂,花照影恍若未闻,在大厅内随意找了张空桌子,便坐了下来,月姨见了,上前道:“花老板,要不给你换个雅座吧?”
花照影摇了摇头,道:“月姨不必麻烦了,就这儿吧,给我上两坛酒,要最烈的。”
月姨还想再什么,但是顿了一瞬,还是缓缓点了头,一招手,两坛酒,一只酒碗就摆在了花照影面前,她兀自给自己斟了一碗,一仰头,便是一饮而尽。
一旁雅座上,沈放和琴瑟对桌而坐,沈放见花照影酒一碗一碗地下肚,面上却无半丝红晕,不禁感慨道:“那花照影,酒量颇好!”
琴瑟随着他目光看去,幽幽叹了口气,道:“她也是个可怜人……”
沈放颔首道:“惊鸿坊着实无辜了些。”
“不单单是如此!”琴瑟摇了摇头道。
沈放微微挑了眉道:“此话怎讲?”
琴瑟微微沉吟了半晌,似乎在考虑该不该讲,末了,轻声道:“沈大哥出身于河东,也难怪会不知道,此事也算是轰动,在整个江淮一带,上至江湖泰斗,下至寻常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知沈大哥可有听过汴州杨氏,满门自宫的事情?”
沈放睁大了眼睛,道:“略有耳闻,只是不知事出起因,莫不是和花照影有关?”
琴瑟先点零头,随即又摇了摇头道:“从前有个流浪儿,她十岁的时候流澜了汴州,有人一连十都给她送馒头吃,第十一时那人便把她骗到了家里,他凌辱了她,待囚了她两年后,第三年那人便把她卖到了扬州最大的勾栏院醉红楼里,那一年她才十三岁,却卖出了扬州城前所未有的价钱!花照影在未开惊鸿坊之前,便是出身醉红楼,坊间皆道,那个流浪儿便是如今的花照影。”
沈放看了眼如今亦是纱巾覆面的花照影,叹道:“她从前一定很美!”
“大概美丽有罪吧!”琴瑟的脸上满是嘲讽,垂眸接着道:“她十六岁时,已然名满江淮,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替醉红楼近一半的姑娘赎了身,紧接着就发生了那般骇人听闻的事情,汴州杨氏,上至老弱,下至稚子,满门自宫!”
沈放的眉心微微抽了抽,道:“替她们赎身的人便是薛摩,对不对?因为我当年听闻,汴州杨氏是薛摩下的手。”
琴瑟摇了摇头道:“是薛老板担下来的不错,但一手策划,一手了结的,都不是薛老板本人,当年骗了流浪儿的那个人,便是汴州杨氏的家主杨环。不过,事到如今,对于流浪儿这个事情,花照影既不承认是她,亦不反驳是她,呵……倒是个迷了。”
沈放叹了口气,不住地摇头,那双明亮的眸子,都似蒙了尘,道:“这手段不可不谓毒辣,要报仇,找杨环便是,又何必牵连他人呢!”
琴瑟脱口道:“我倒是觉着甚好!”
沈放微微沉了声:“琴瑟!”
自打两人认识以来,沈放便从未对琴瑟过重话,是以,琴瑟垂了眸,嘴也不自觉地抿了起来,看起来竟有些委屈。
沈放心头一软,细声道:“她确实可怜,可是,祸不及妻儿,怒不迁他人,这才谓正道,否则对于那些无辜的人而言,花照影之于他们,又和杨环之于花照影有何不同呢?是以,虽,情有可原,然,罪无可恕!”
琴瑟听罢怔忪了好一会,忽地一双眸子如星辰明亮,看向沈放的目光里,皆是敬慕之色,她感叹道:“江湖里皆道沈大哥可担武林之大义,所言不虚呐!刚才琴瑟混话,多谢沈大哥点醒!”
沈放摇摇头道:“我还怕你嫌我迂腐呢!”
琴瑟刚想搭话,眼前突然冒出一张雀斑脸,乐呵道:“长得好看的,就是迂腐起来也好看,琴姐姐你是不是?”
琴瑟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嗔道:“五,你讨打!”
五一下子窜到沈放身后,隔着沈放,琴瑟抬着的手就又放了下来,她突然眼光一愣,惊诧道:“五,你身上怎么有血迹啊?”
沈放立即回身一看,确实,她水蓝的罗裙上血迹斑斑。
五低头一看,嘴角一垂,见自己的新裙子染了血迹有些怏怏,她道:“我刚才回来的时候,在街上救了一个人,那人被打得浑身是伤,他的手指被人给砍了两根,大抵是我给他包扎的时候染上的吧。”
沈放出声道:“是什么人啊?”
“不知道是什么人,反正挺可怜的,他另一只手也只有三根手指。”五着抬起自己的爪子晃荡道:“现在两只手只有六根手指了,真挺可怜的。”
“咦!话题怎么转到我身上了!”五眼珠子一转,笑嘻嘻道:“逍遥剑经常这么老远跑我们楼里来听曲,也不嫌累,要不,你把我琴姐姐给娶了吧,让她在家里弹给你听。”
“五!你!”可惜琴瑟话还没出口,五就已经蹦开老远跑走了,只传来一个得逞的笑声道:“嘻嘻,我要去换裙子了。”
这样一来,琴瑟的脸直红到耳根了,头垂得极低,拼命在喝茶,以作掩饰。
沈放笑意深深地看着眼前的姑娘,开口道:“其实,这提议甚好!”
琴瑟愣愣地抬起头,看着沈放,刚想些什么,沈放的眼神一凝,朝着琴瑟身后的楼梯看去,琴瑟回头一看,只见月姨和薛摩疾步从楼上而下。
琴瑟立马朝着花照影看去,果真,她面前已摆了四坛酒了,坐都坐不稳,已然是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