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祁小过落下了这最后一枚子来,棋盘上白子全军覆没,只余的边角下有点空地,这个局面,就算对面是刚刚学棋的小儿,也毫无取胜的希望。
祁小过面不改色,他父亲和他叮嘱过,要顾及对方的颜面,胜了也不应显露什么神色,若是表现得高兴,会叫对方神伤,若是表现得失落,反而也会叫对方觉得你为人虚伪,正当时不喜不怒最为好,反而有君子风气。
祁小过本来想留对方一丝颜面的,可对方出言不逊,让他有有些不开心。
其他事物上还好,可偏偏是在下棋一事上,祁小过是有着天大的自尊——甚至可以称之为自负了,他觉得自己除了老师外,再没有其他人能下得过自己了。
让子?你既然想让我两子,那我也不妨让你两子。
心服口服?你既然想让我心服口服,那我也不妨让你心服口服。
是故,祁小过用这一盘大胜,着实打了对方的脸面,也叫刚刚那些笑话他的人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这……”对方尤不敢相信这样的事情,还想与祁小过再奕一局。
“不必了,”祁小过说道,“你有些累了,不如先到一边歇会吧。”
对方哑口,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刚刚那句话说出口,自己便后悔了,在场围观的人都瞧得出来,他自己也瞧得出来,被让了二子还能中盘大胜,双方的棋力可谓之天壤之别,莫说是在下一把,再下十把,二十把,一百把,他都没有在祁小过面前有任何取胜的希望,不过是徒徒伤了自己的颜面罢了。
可是他性子急,话已出口,只道是骑虎难下。
可祁小过直接是拒绝了他,也没说什么诸如“你下不过我,不如让别人来试试”这般伤他面子的话来,只道他累了,正好给了自己台阶下。
对方哼了一声,尤是一副不服输的样子,可其实内心早已服气了,不过是做个样子而已。
“这小鬼有点东西啊……”有人说道,是一个二十来岁的书生。
“是有点东西,他刚刚哪一步小飞简直神来之笔,我差点就要为他叫好了。”说话的是他边上的一个四十来岁,留了长鬓的中年人。
“不如你上去试试,你棋下得好,说不定有些赢面。”书生用手肘推了推那中年人,示意他上去试试。
“不了不了,还是兄台棋艺精湛,在下自愧不如。”那中年人也不太愿意就这么上去,他还没摸清祁小过的底细,他可不愿意就这么上去,若是像刚刚那人一样,被祁小过如此地杀却了,他的脸面可挂不住。
一局下罢,再也没人用刚刚戏谑的语气调侃祁小过了,倒也是认真地打量了他起来,可许久未有人敢落座与祁小过再下一局,一个个都保持着观望的态度来。
最终,还是奚明玉打开了局面,她搂着祁小过的脖子,用力地摇了摇他,说道:“喂,你下棋居然真的这么厉害吗?我还以为只是别人吹嘘你,没想到还真有这一回事。”
被奚明玉这么搂着,祁小过只觉得耳根突然有些儿炽热,大庭广众之下,祁小过赶忙从奚明玉的怀中挣脱了开来:“旁人吹捧而已,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也算不得多厉害。”
奚明玉像这样不顾男女之别,对祁小过做出些会令他感到困扰的举动,也不是第一次了,祁小过每次都想偷偷地出面提醒她,叫她注意些分寸,毕竟她一个大家闺秀,这么对他搂搂抱抱,颇有些不太好。
可祁小过每次话都在喉边,没能真正说出口来,一方面是奚明玉那一副天真的样子,着实令祁小过不好开口,而另一方面……
祁小过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就是了。
“哪有,我觉得你可厉害了,我瞧这棋馆里这些人全都不是你的对手。”被祁小过挣开后,奚明玉也没表现出什么不开心来,继续说道。
祁小过只觉得头皮一麻,他觉得奚明玉绝对是故意这样说的,以她的才智,怎么会不知道怎么说的后果来,她这是看刚刚自己赢的畅快,教那些人吓怕了,现在没人敢下来与自己下棋了,想法子激怒他们呢。
这又是何必呢?祁小过嘟囔道,他只觉得奚明玉是偏要给自己找事来做做。
“好大的口气,我来和你下下。”果不其然,边上看客中有一位性格暴躁的,听奚明玉这么说,一下便忍不住了,直接坐在了祁小过对面的椅子上。
“她不会说话,刚刚的话还请你不必在意。”祁小过连忙道歉道。
可对方只道是一拍桌面:“叫你下你就下,有什么话好说的。”
对方膀大腰圆,看面相像是个杀猪屠狗的粗人,一番来势汹汹的模样,只教祁小过顿时怂了胆,也不敢在说话了,只是在棋面的四个星位摆上了二枚黑子两枚白子,正襟危坐,等待对方落子。
“这次怎么不让了?”对方瞧得祁小过和刚刚判若两人,不禁好奇道。
祁小过只说是:“还请好好下棋吧。”
对方哼了一声,抬头瞧了祁小过一眼,落下了子来。
对方不过是凶了一点,倒也没怎么轻视自己,祁小过自然不会再叫对方难堪了,一步步下下来,硬是和对方磨到了收官,才将将险胜。
如此这般,对方也心满意足地走了下来,也不复一开始那般的神情。
既然这般,又有几人落座了下来,和祁小过对弈了几局,无一不是与祁小过下到的收官才落败。众人也瞧得,祁小过的棋艺着实不错,第一局让了对方二子尤能大胜,而后面几局,祁小过明显要比对方棋力更胜一筹,可这般半让半杀,下到的收官,既不至于自己落败,又给足的对方面子,人品上也算的上不错。
只不过他们瞧得奚明玉,倒是着实有些讨厌……要不是他们还无人能下得过祁小过,早把他们给撵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