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嗬，只是一个不愿意妥协的老顽固罢了。”文翊自嘲一笑，算是回答。

王金胜颇为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一惯信奉实用主义的老文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我会暗中支持你做这件事情。”文翊一抖折扇，轻笑着说道。

“还好吧，毕竟不管是谁坐到了这个位置，都免不了想再进一步，一人之下，有时候和一无所有也并无区别，可以理解。”王金胜倒是颇为善解人意地为对方开脱了一番。

“并不是这样。”文翊笑着摇了摇头，忽然遥指天上说道：“我对自己的认知向来明确，就如同这当空皓月一般，若是没有太阳的光辉映衬，那它便也只是一颗大一点的星星罢了。我文翊也是如此，封帅之于我，便如大日之于月。虽然那个位置充满了诱惑，但我从来就知道他不适合我，所以我的本愿就是，辅佐那个人，直到他真正的君临天下。”随着这番话说出，文翊的眼中渐渐浮现出了追忆之色，仿佛在怀念那段峥嵘岁月。

王金胜看着对方熠熠生辉的双眸，忽然有种发自内心的敬佩。

他又想起了初见文翊时，对方招揽他时所说的那番话语：“我也是一个有私心的人，可能和从小抚养你的师父比起来，我确实当不得这两个字。但就算没有这师徒之名，我也答应你，对你尽心教导，一定将你培养成国之栋梁。至于回报吗，那就是希望你能，尽心辅佐封帅，完成他的事业。如果那一天太远，他没能等到，便还有公子和小姐。文某一生所愿，便唯有助大帅成就不世霸业，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如果连我也看不到那一天，我希望到时候能由你来接替。”

现在看来，对方这番话中的说辞显然是早就已经看出了现在这个封帅身上的猫腻，从那时便已然开始有所布置了。

想到这里，王金胜忽然感到一阵恍然，似有所悟的问道：“所以当初你和我说那番话的时候，正是因为早有所觉封帅的真实身份，才对我做出了那种暗示，为了日后在我心中埋下一枚种子？”

“确切地说，还要更早，如果追溯的话，大概从你进城的那一刻起我便已经开始着手布置了。”文翊笑了一声，捋了两下并不存在的胡须说道。

王金胜闻言顿时好奇地睁大了眼睛：“那也就是说，我和许格源在城门初次碰头的时候，所有的谋划就已经被你悉知了？”

“嗯哼，你动动脑子想想，城门重地，三教九流鱼龙混杂，是整合各路信息的最佳场所，我又怎么可能不对那里有所布置呢？”文翊颇为老神在在地说道。

“所以从我进城开始，包括和许格源的密谋，以及对神弩营的突袭，再到后来画舫上的夺剑大战，其实都已经早就在你的预料当中了是吗？”王金胜洞悉了关节后，内心迅速有所明悟，将所有的细节逐渐串联了起来。

“没错，甚至包括金凌云说的那三百金玄卫是虚张声势的，我都提前知道，不然你以为就凭你们几个在城里搅风弄雨的，会让全城的军力都束手无策吗，要是没有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许，你们两个想出城半步都是断然不可能的。”文翊露出了得意的表情。

“可你这么明目张胆的放水，也不怕事后被人查出来端倪，也太瞧不起无影和他的影卫了吧。”王金胜还是感觉有些匪夷所思。

“呵呵，虽然我喜欢布局，讲究稳中求胜，但是机会这种东西转瞬即逝，从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虽然我不知道金凌云的图谋是什么，但是他暗中配合你的意图却十分明显，而更有趣的是，你好像居然是完全不知情的样子。你说，这种情况下，如果你是我，会怎么选？”文翊笑眯眯地将问题又丢了回去。

王金胜沉思了半晌，旋即便有些恍然对方这样做的目的所在。

站在文翊的角度，虽然他作为封狼军督师多年，掌握无数资源和势力，但这一切都是基于一点，那就是封居胥背后的信任。

单论其自身，他一来从未培养扶持过独属于自己的力量，那些支持他的势力也只是将他看作制衡封居胥的一种选择罢了二来，作为一个没有任何武功在身的书生，就算是提前看破了背后的真相，也是决计无法和对方抗衡的，甚至只要表露出一点怀疑的态度，就会被对方毫不犹豫地灭口。

所以在这种看似位高权重，实则危如累卵的处境下，文翊最需要的是一个支点，一个能帮助他破局的支点。

而这时王金胜恰到好处地出现了。

一个出身草莽但却讲究义气，身怀绝技又有投效之心的少年英杰，是任何势力都不会放弃培养的对象。

就算换做王金胜自己，如果当时处在文翊的那个位置，就算明知道背后可能隐藏着其他危机，也只能选择兵行险招。

因为只要赌赢这一把，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而文翊这一次，无疑是赌对了。

想到这里，王金胜不禁再次感叹起了对方这翻云覆雨的手段。

只可惜这老小子不会武功，否则天下格局说不定早就变了样。

“道理我都懂，可你又是怎么确信，今晚就是对方动手的那一刻呢？”想通了原因之后，王金胜自然而然地便想起了今晚发生的事情，首先想到的便是那杯提前掺了解药的凉茶，于是顺势开始追问起了细节。

“很简单，这是看似偶然的必然。”文翊模棱两可地说道，他看向王金胜投来的不解目光，没有选择继续卖关子，直接解释道：“如果他能忍住在今晚不动手，那他就不是无影了，而是真正的封居胥。为将者，为了达成目的，往往会选择最直接，且不留后患的方式但为帅者不同，往往需要总揽全局，即使有一丝转圜的余地，也不会选择把事情做绝。这就是无影和真正大帅的本质区别。”文翊的话语掷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