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升一开门,便见着一位陌生的少年带着几分浅笑负手站在门前。
彼时少年正仰头盯着一株越过墙头的杏花微微出神。
看见他形容急切,少年俯首一笑,眉目清雅。
这实在是个极好看的人。
长身玉立,乌发如瀑。玄衣称着初雪一样干净的肤色,仙且贵气盈人。
然而,不是他等的那人。
周升满脸的期冀和将欲出口的话登时卡在了喉咙。
“前辈是?”
他喉结动了动,终是压下心底失望,开口问道。
这人浑身灵气没有掩饰,他能明显察觉到,是名修士,而且至少比他高一境界。
“道友可是姓周名升?”少年显然涵养很好,没有在意他未来得及收回的脸色,反而始终噙着一抹笑。
“你、你怎么知道?”周升眉宇间有了几分警惕。
“那就是了。”少年自顾自迈入院中,伴随他走入,风声缓缓托起院门,慢慢关上。
“你、你”
见他就要步入炎儿休憩的房中,周升大惊,这才反应过来,忙提步要追。
却见前面那人忽然顿住脚步,回身向他微微一揖,笑道:“鄙姓月,单名一个夜字。此次是家师叫我来的。事出突然,又闻姬炎道友病重,刚刚倒是唐突了,道友莫怪。”
“家师?”周升停下,见眼前人始终带笑,谦逊有礼,容貌气度都不像恶人,这才犹豫问道,“前辈师父可是张老前辈?”
噗,张老前辈。
云之幽差点没憋住噗嗤笑出声来。
若是月夜得知此情此景,知晓自己竟被云之幽借名戏弄至生生矮了张大军一辈去,任他定性再好,怕也得寻机会对云之幽不咸不淡地奚落回来。
“正是。”他轻咳一声,眉眼带着几分凝重道,“月某丹药之术尽传自家师,事不宜迟,还请道友带我去见见她吧。”
见他说得恳切,周升楞了一下,随后连连点头,竟也没多加怀疑便带云之幽去了。
这倒省了他一番功夫。
云之幽暗暗想道。
其实,他今日之所以会换一副形貌,怕被人认出倒是其次,更重要的是,他今日恐怕还会外运灵力。
他昨夜参加星月会,全程气息不露丝毫,看起来俨然一副高手风范。
然而为了维持住这份神秘感,他真是连一个小小的火球术都不敢动用的。
一旦他大幅度施术,必然会泄漏气息或者公然暴露实力,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还因为某些更深入的考量,这才在临出发前又换了一副自己熟悉的形貌。
月夜堪称这世上她最了解之人,云之幽扮起来自然如鱼得水。
前面周升带路,已连推开了两扇门,里面一张颇有些朴素的床,一名面色苍白的少女闭目躺在上面。
云之幽听着耳畔周升的话语,不由有些神游。
他昨日之所以会突然对周升那么感兴趣,全是因为他开始将走之际,调动灵力的那一瞬,突然察觉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
云之幽本身是木灵之体,体内碧绿光点与他相伴相生。
只要他还存活着,那蕴含着木灵之体所有力量的碧绿光点便能不断诞生。云之幽心念一动,驱使它们也是相当容易的。
这份力量,因着木灵之体百草药圃的说法,他也就将其称之为药灵。
可就在那一瞬间。
他忽然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所有药灵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喜悦。
药灵原是没有情绪的,更不会表露,然而云之幽作为主人,自然能感受到它们截然不同的状态变化。
那一瞬,它们仿佛察觉到什么似的,好像有一丝柔和的力量将其轻抚,体内每一颗药灵都活跃了起来。
而那丝若有似无的力量来源,便是那株看起来已经枯死的玲珑果。
只在刹那间,云之幽便决定留下来探究一二。
姬炎是一个眉目清俊的小姑娘,五官深刻,若是气色佳的话,定然有几分明艳之姿。只可惜此刻这般虚虚弱弱地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气息若有若无仿佛随时会撒手人寰。
云之幽周身灵力涌动起来,体内的无数药灵极端兴奋,随着灵力游走雀跃。
他能感觉到,这一切,都是因为眼前这少女。
她身上,似乎有一个漩涡。
这个漩涡在一分一分、缓慢却坚定地剥夺着她的生机。
“月前辈?”
见眼前少年一进来就直勾勾盯着炎儿,似乎全没听见自己的话,周升又忍不住急促唤了声。
云之幽回过神来,忽然向窗外望了一眼,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你们院里的植株倒是长得极好,想来定是你日日悉心照料所致吧。”
“啊?”周升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虽然内心焦急,但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院里花圃可谓是百花齐放。
就连旁边一株梅花也开得十分娇艳。
周升讪讪一笑,惭愧道:“这些都是炎儿尚未昏迷前照料的,她特别喜欢这些花花草草。我这数月里为了炎儿的病焦头烂额,哪儿顾得上它们啊。”
说着,他有些几分怅然:“炎儿从小就大大咧咧的,虽然喜爱,但却从不会侍弄花草,每年都是死一批换一批的。若是她醒来,看见今年这些小家伙长得这般好,一定会很高兴。”
姬炎虽跟他是邻居,但她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便因为某次狩猎出了意外双双去世了。在她有自理能力前,都是隔壁周家见她可怜,帮着接济照料的。
是以二人从小才会有这等亲如兄妹的情分。
“我听师父说,你有一株玲珑果?”
“说来惭愧那株玲珑果因我疏于照料,已经枯死了。”周升有些尴尬,怕他不信,还自怀中将那玉盒掏出给他看。
云之幽看着,以这东西还残存着几分药性,刚好对克制姬炎身上的毒性有几分作用为由将其留下,顺便再以自己施术救人不喜有人围观为由谴了他出去。
老实人,就是这么好糊弄。
周升虽然有些担心,但好不容易抱住一块浮木,除了相信也别无他法。
炎儿随时都可能有生命之危,总不至于面临比现下更糟糕的状况了。
他交代了几句,便焦心地在外等着。
云之幽看着眼前少女和玉盒中那焦枯的灵植,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掌心青光闪烁,一尊沉朴古旧的鸦青灯盏缓缓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