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华,你这是干什么?”
谢承运叹了口气,起身迎去:“多大年纪了,还这么毛毛躁躁的”
谢明华跟他岁数相差不谢承运可以说是看着这个孩子一点一滴长大的,日常事务上对其十分偏宠。
闯进来的少女暗暗瞥了眼站着不说话的灰裙瘦高女人,眉心飞速蹙起又放下,随即仰脸展颜一笑,抱着谢承运手臂道:“我来看看哥哥跟天源姐姐又说什么悄悄话呢?是不是又有什么好玩儿的事情瞒着不带我呀?”
这句话被她如此娇憨地说出来,既明快又干净,绝不会叫人想歪。
谢承运哈哈一笑,摸了摸她的头:“这谢家堡内,只要你说一句话,哥哥什么时候拒绝过你?”
“哼,那你们上次偷偷出堡去玩儿都不带我?”
“那是”谢承运楞了一下,摇头笑了,“上次是办正事,一路风尘仆仆,我怎么舍得咱们谢大小姐受这等苦?”
说着,他看了眼灰裙女人:“记住我的话,你先下去吧。”
女人点头,目不斜视地轻步走了出去。
谢承运看着自己妹妹,眉心几不可察地一蹙,语带关切道:“你今日面色怎么如此苍白?”
“苍白?有吗?”听见他也这么说,谢明华微微一愣,偏头看向自己身侧的映红。映红会意,从袖中摸出一面精巧的手镜。
谢明华接过,只扫了一眼,心中震动。
镜中人五官姣好,只是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像是大病初愈一般。
她谢明华打小身体康健,能吃能睡,从来都气色极佳,何时会有此刻这副模样。
“啪嗒!”
手镜落地,谢明华火速伸手捂着自己双颊。
谢承运见她这掩耳盗铃的举动,又叹了口气,目光在望向映红等丫鬟时顿时变得沉肃严厉:“怎么回事?小姐今日做了什么?”
“小、小姐她、她”瞧着映红面色不变的哑巴模样以及荷香垂首认错的举动,倚翠也在犹豫要不要回话。恰好又被谢承运一声断喝,吓得她一哆嗦,立马结结巴巴地张了口。
“哎呀,哥哥你这么凶干嘛?”
谢明华连忙放下手,抓着谢承运的胳膊气鼓鼓拧了一把,急道:“昨夜雨大,我被吵得一晚上没睡着,才会看起来脸色不好的。这会儿觉得困了,我就不打扰哥哥了,先回去歇息去啦!我走啦!”
说完,她就跟犯错误被抓包的小孩儿一般,挥手奔出了门外,看得谢承运哭笑不得。
走出大厅视线范围,谢明华本来急促的脚步渐渐变得轻缓,从花枝外忽然窜出一名低头的小丫鬟,无声无息融入她身后人群。
“小姐,打探清楚了,那个金天源又往祖庙那边去了。”
身后传来低低的说话声,谢明华闻言点了点头,眸色晦暗,不知在想些什么。半响,她交代道:“紫菱,你先去把无名带到我房间。”
丫鬟领命离开。
栀子香浸润在空气中,叫人闻来心旷神怡。谢明华神色变得更从容,她停步,摘下一朵,在指尖慢慢研磨,最后碾碎,纯白娇嫩的花瓣零落于地。
手指虚空轻搭。
荷香恭敬上前,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块手帕,仔仔细细将她沾染了些许花汁的指尖擦干净,才低着头退回原本位置。
“绽放时如此娇艳,还不是人们的观赏把玩之物。虽然美丽矜贵,到底难掩脆弱。”
轻叹被埋没在风声里,无人敢应。
谢明华看了看自己被擦拭得干干净净的手指,怔楞半响,随后漫不经心地收拢进袖,瞥了眼身后:
“说来,近日连连大雨,天湿路滑,倚翠今晚起夜时一个不慎摔断了腿,抱恙在床难以动弹,我身边少了个丫鬟伺候。”
众人心中一惊,场下一默,荷香脑袋垂得更低:“近日外面新调来一个丫鬟,唤作无名,瞧着甚合小姐眼缘,不如就叫她填补了这个空缺,小姐您看?”
“甚好。”
谢明华唇角一勾,转身往明华园行去。
映红却没立即跟上去,而是转身,一脚踢在了满脸呆怔的娃娃脸丫鬟膝盖上,倚翠吃痛跪地,哇哇惊叫出声,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登时涕泪齐下,连声讨饶,但没叫出几声,便被人捂住了嘴,托押回了明华园。
正厅内,谢承运面上笑意一收,脸色微沉,不知从哪里摸出一粒红色丹丸,交给身侧仆从吩咐道:“小姐最近体虚,给她熬一碗补汤。”
仆从应是离开,待到再回来复命,交代小姐已像以前一样尽数喝下,且气色已好了不少,谢承运才满意地点点头,像是微松了一口气。天色渐暗,他却再次急着出了门。
日子一天天过,偶尔会传来前方战事的好消息,虽然谢家庄未受波及,但大家茶余饭后,也会间或讨论一下。
这里如此平静,看起来跟往日没什么两样。
除了已入酷暑,天气炎热,大家都出门出得少了以外。
这日,仍是个艳阳天。
谢明华坐在凉榻上,在檐下吹着风,正夹着一筷子小肉包逗端坐在她斜对面的一人。
那人看着跟她年岁相仿,偏瘦,肤色有些惨白,脸上有几道浅疤未消,叫人暗叹可惜。
“看,肉包子!无名,张嘴。”谢明华呵呵笑着,瞧见对面少女眨眨眼,慢吞吞将吃食咬进嘴里,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偏偏面无表情,像个木头青蛙,着实有趣,登时乐不可支。
夏风拂过,檐铃乍响。
笑着笑着,她有些笑不出了。
“唉。”谢明华托着腮,愁闷道,“最近哥哥跟金天源那个女人走得愈发近了,我瞧那女人邪性得狠,真怕哥哥被她给蛊惑带坏了。”
说着,她看了眼面色不变恍若未闻的少女,撇嘴嘀咕:
“自从你上次咬了我以后,哥哥每隔半月都要给我送一次补汤,我已经连吃了好几碗了。那种补汤,我都有几年没喝过了,可难喝了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你个没心没肺的。”
谢明华捏着帕子作势假泣,见无名只顾着吃没注意到,又不甘心地挪到她身侧,气鼓鼓地将她的袖子与自己帕子拧到一起绑了个蝴蝶结,缠在桌腿上。
无名举臂的手被扯住,这才偏过头看了看。
还未待谢明华得意洋洋地说话,无名只再次微一抬手,便有什么撕裂声传入耳中,谢明华的笑意再次僵在脸上。
“你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怪胎”
她暗暗嘟囔了句,半响,忽然眸光一亮,再次拉住身侧少女的袖子:“无名!你帮我一个忙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