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夜内心起了杀意,表面上却没有任何表现。在何浔看来,她不过是无厘头地突然问了自己一句:“小冤家,若是你师父要你为天下百姓而为,你愿意吗?”
何浔一头雾水,不知道七夜为什么突然问这句话。他正想开口开个玩笑,华容若歌的手也伸过来按在了何浔肩头,他对着想开玩笑的何浔摇摇头:“浔儿,谨言慎行。”
什么谨言而慎行?
何浔感觉自己迟早有一天得变成震惊人,成天除了一头雾水就是震惊!巴拉巴拉……
“额,这……若是真要讲,也不过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罢了。”何浔想了想,还是决定按自己的想法来说。他讲着讲着,脸上也不由露出一丝憧憬的表情:“我欲成大侠,大概便是如此。”
七夜的杀意一时间无处撒,被何浔这什么都不懂的一笑瞬间融在水里,烟消云散。弈剑门这三代师徒,全都脑子带个坑吧。最后,七夜只能警告一句何浔:
“小冤家可别为这话后悔哦~”
“啊?”
何浔正想搬出十万个为什么,虚心求教,华容若歌那边打断了他的询问:“该走了,浔儿。今日可是你驾车,要师叔陪驾吗?”
何浔一听到驾车,立马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得嘞,让弟子来!”
他顿时啥也不管,拉着七夜的手就上了马车。何浔坐在马车前,跟摸新玩具一样摸了摸马缰。之前都是师叔驾马,这换到何浔人生头一次驾马,心里难免就有点紧张了。
华容若歌细心地把驾驶马车的一个个小细节与何浔分说。絮絮叨叨地说下来,弄得何浔忍不住又有种在现代驾校学车错觉。过去在某度搜来搜去,也就是一个用缰绳控制马的方向,然后口令控制马这么简单的知识,现在一看,这学问也不低。
不过何浔越听越不对味,他反问了一句华容若歌:“师叔,你这是在教骑术吗?”
华容若歌的话语噎住了,他半天没能说出话来,这才意识到讲得过于废话了。憋了半天,华容若歌最后只憋出一句话总结:“总而言之,浔儿你先自己尝试驾马吧。师叔会在边上看着。”
马车慢悠悠地开始启程,拉车的两匹马打了一个响鼻,在何浔尝试性的轻轻抽打中上了路。
何浔三人走后一个时辰后,穿着飞鱼服的几个捕快领着身后全体一袭黑衣的锦巡司便驾着马来到了他们曾经驻留的营地。
为首的捕快手一扬,跟随在身后的众人纷纷勒住了马,在营地周围徘徊。他们沉默地翻下马,四散在周围。几个锦巡司围在之前被何浔砍倒的树边,他们看着那整齐如一面的树桩表面,几个人眼神交杂,不曾有何表示。唯一一个穿着一袭火红长衣,遮掩了面容,分不清是男是女的上司走到树桩边,用凌厉地声音问道:“一二三,如何?”
赤一和剩余两人对视一眼,声音嘶哑,就像是两块枯萎的树皮在那使劲摩擦:“回禀大人,据痕迹来看,这树似乎是一剑之下砍倒的。豁口太过平整,没有任何内力气机残留,恐怕此行,对方有入神高手随队。”
朱雀冷笑一声,随意地看了一眼熄灭的火堆:“也就是说,确实是弈剑门那帮人咯?”
“是——”
“哼,入神高手又如何。陛下有令,这三人就必须死。东方大人,此次就不在需要劳烦您了,锦巡司自然会解决那三个人,给同门的弟兄们报仇,给陛下解忧。”
为首的那个捕快沉默一下,开口道:“那东方家——”
“只要那前太子之子死了,陛下与弈剑门的火气自然一笔勾销,不会追究到东方家上面的。放心吧,就算是你家主,也不会知道弈剑门这三人已经被陛下处理掉了。”
东方奇冷峻的脸上这才出现了一丝笑意,对着朱雀点点头:“那就有劳阁下了。”
他对身边那些还在查看现场的捕快一挥手:“兄弟们,我们事了了,收工!”
“是!”
朱雀看着东方奇带着六扇门的人渐渐消失在视线中,这才不屑地轻笑道:“天子一怒,怎么可能怎么简单就事了呢?东方大人,东方世家应该出出血了。
一二三,都给我跟上,我们务必要在这几日就将信息审问完,把前太子之子的头颅待会给陛下!”
锦巡司几个人又快马加鞭,紧追着路上车辙的痕迹跟了上去。
……
何浔一行人伴着太阳一直行车,也没有停下来稍微歇息少许。他见着太阳从东方的鱼肚白到了西方的黄昏,眼前终于再次有了人烟。在面前的已经不是一座小城了,高大的城楼在野外环绕着,成了抵御外敌时必要的防线,三三两两的车队从城楼关**了文牒,走入外城内。
在远处已经可以听见商贩最后的吆喝声,收摊打烊的乒里乓朗声,路人交谈的声音。更有着不少江湖打扮的人自街上走来走去,身上的挂着的兵器行当都差点闪瞎了何浔的双眼。
这是繁华,属于锦绣蜀地的繁华。太清药宗就在利州府附近划了一大块地用作自家的山门,自然也会对山脚附近的利州府有多照顾。
实际上,何浔他们不需要登门拜访太清药宗,府城内本就有不少太清药宗下来开药店诊济世人的药铺——一个大宗门开销也不是开玩笑的,通过行医挣点钱也是自然的事。
何快到面前关口时,喊了一句:“师叔,利州府到了。”
马车内打着盹的华容若歌立马利索的爬了起来往外瞧去,见前面的车马已经排成了一堆,正在逐个进入关口。
“浔儿,有劳了。接下来交给师叔吧。”
华容若歌夜晚休息了一会,白天又继续休息,满打满算也该快有一个昼夜了。此时他精神已经回到了最饱满的时候,于是接过了何浔递过来的马缰,慢慢驱使马车往关口驶去。
关口的守卫甲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继续有气无力地检查通过的马车,他略带烦闷地和边上的守卫乙抱怨:“上头的大人到底有没有确定那些逆贼会赶往这边啊,这都快天黑了,不仅要查通关文牒还得查相貌。
撞上有的商队大牌的还只能陪笑,挨着冷眼查下去。这半天没个影,还不让走,我还想回去炕头陪老婆孩子呢。”
守卫乙精力也快到了极限,但他还比较理智一些,安抚守卫甲道:“嘘,这关头就别抱怨了。听说发通缉的那几位大人正快马加鞭赶来,要听见了你这话,咱两怕是保不住自己小命噻。”
守卫甲想了想,不好意思地嘿嘿干笑了几声,挠挠头:“那倒是诶,要牵连到兄弟你就对不住了。”
他们简单的闲聊之后,又摆出公事公办的冷脸,继续一个一个入关的人检查过去。
华容若歌眼尖,看见了关口两个负责检查的守卫手上似乎拿着画像,心底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出于安全起见,他叫了一声身后的华容千珏和何浔二人:
“浔儿,稍微易容一下……顺便也帮千珏易容一下吧。身上的剑裹布包里,不要露出来了,我们装作普通进城置办物品的老百姓来。”
“了解!”
易容是江湖的一环,不爽不要玩。弈剑门出行自然也准备好了易容的一些道具,让门内虽然不教易容术,也有一点易容的方法。
何浔赶紧给自己易容好,在转头看向华容千珏。要给小师妹易容稍微有点难办,他试探性地叫了一声:“七夜姑娘?”
七夜没好气地白了一眼何浔,一手捻起易容的面具:“知道了,奴家自然是自己来。要给小冤家你弄,指不定得丑成什么样呢。”
何浔一听就作势有点不乐意地说道:“在下像是那种人吗,弄得平平凡凡点不好吗?”
他手上顺便指了指自己的脸,原本还带着一英气的脸庞已经成了完美的大众脸,方方正正的国字脸加上耷拉着没精打采的眉毛,在落日的余晖下显出蜡黄的脸色,硬是把一张原本可以显出大义凛然模样的面具搞成了没吃饱饭的穷苦人家模样。
七夜仔细地看看这易容,弄的她又是笑得花枝乱颤:“小冤家,奴家,奴家没给你易容果然是对的……你这得丑成什么样啊,哈哈哈哈……”
何浔下压自己的喉软骨,原本还清脆的声音就成了瓮声瓮气的调调:“你笑什么,这才叫易容。”
何浔这么一说,七夜更是想笑了,她手上易容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原本华容千珏那张完全随气质而变,红颜祸水收发由心的秀颜成了一个尚且算得上有点秀气的普通少女,见得有点憔悴,似是相比那西施:
“咳咳,这样才好嘛。”
七夜这一变化,前后给人的感觉简直天差地别,着实让何浔愣了好会。何浔自己脸前后就算反差巨大,给人第一眼气质上还是会有点相似的意味。
何浔不知道怎么评价这种易容术,只能竖个大拇指点名表扬七夜:“绝了。这样吧,我便是姑娘的张叔了,师叔则是七夜姑娘的父亲。”
华容若歌前面刚易容好,就听见马车内何浔这抛出来的设定,不由咳了几声。让他当七夜的父亲,华容若歌还真没这胆,这可是跟上代门主同辈的大前辈,那敢这样违背长幼尊卑之礼。
奈何马车内两位都不是按着古时候礼法来的人,一个是曾经倾国倾城,戏谑人间的红颜祸水,一个是现代深受人人平等思想熏陶的新时代好青年。
七夜很爽快地同意了这个设定,立马就是甜甜叫了一句:“爹——”
这一声叫得华容若歌头皮一阵酥麻,一想到叫他的是七夜就感觉下一秒就该中了魅功,然后被这位前辈轻飘飘地一剑把他给摁了。
但关口负责检查的守卫已经走上前来,华容若歌也不敢再说那么多,以防被看出来不对劲。他递给守卫甲通关文牒,装作老实巴交的普通汉子问道:“大人啊,怎么今天入关突然就要检查那么多了。前些日子老汉都没见过这场面哩。”
守卫甲掀开车帘看了一眼里边,一个面色蜡黄的中年汉子带着看着有些憔悴的女娃坐在里边。倒是没点和画像上像的。
他的警惕心一瞬间降下,刚好一肚子牢骚想发泄出来,便向着华容若歌扮演的汉子抱怨道:“你这就不知道了,上头稀里糊涂丢下来几张画像,说是抓反贼。
咱们就寻思着反贼要身份大的早该有六扇门,锦巡司之类的前去处理了。小喽啰也不至要通缉,但是上边有话,苦的就我们咯。
我看你也是经常出入城的,这里给句劝,最近别和那些外人走得近,要给不讲理的大人瞧见了,怕是会——牵连九族啊。”
老汉脸色一白,小心翼翼的问道:“大人,这官老爷真那么狠啊。”
守卫甲不动声色地收下老汉递过来的一丁点碎银,拍拍他的背,语气也变得亲热了不少:“那可不,老哥最近还是注意点为妙,可别怪我没提醒过啊。”
抱怨完了一堆话,还收了几钱银子,守卫甲的心情瞬间好了起来,哼着山歌小调就走回了原位。守卫乙把何浔一行人放过去,打趣道:“怎么,兄弟又遇到啥好事儿了?”
“还能咋呗,收了点外快。”
守卫甲对守卫乙悄悄亮出那点碎银,看得守卫乙羡慕:“兄弟,下一波就给我来查吧。这外快这么能独吞嘞。”
守卫甲心里窃笑,傻子,那种愿意丢点钱的老百姓可不多,这下自己工作又轻松不少,不错,不错。他表面装作犹豫一下,就爽快地点头答应了守卫乙:
“那当然,兄弟两个有福同享,下波就给你了。”
“谢谢兄弟啊,改天哥俩个拿着外快去酒馆走一个,我请。”
守卫乙期待地往下一队马车走去,后边远远地就出现了几个骑着红棕色骏马的人,为首之人身上一袭红衣。
他们冷漠地扫过一眼守卫乙,吓得守卫乙没当场跪在地上。为首的朱雀丢出一个牌子:“锦巡司办事,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