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态度异常卑微恭顺，那条龙已经认为我们不值一提，故这差不多拖延到一些时间。”

牧师汇报，虽然作为替罪羊的花火被饶恕出乎意料，但尚且都在计划之中，拍着胸脯心有余悸。

“还真是可怕啊，这条龙怕是有着极其血腥的过去，就是待在旁边煞气我都忍受不住，有几个人甚至当场晕过去。”

“……”

奥德曼三世沉默。

倘若只是普通的龙尚不足为惧，但大约是对事情认知到清晰的程度，就会发现一种契机，它仿佛早就存在只是尚未察觉，不自觉播下种子，蓦然回首已成为参天大树。

太过巧合般的感觉，让自已只犯恶心。

这世界有一个广为人知的童话，尽管各国语言不尽相同，但童话内容却出奇一致，连细节都无差别：

远古，恶魔突兀出世，其信仰黑暗和鲜血，对世界充满野心欲望，那残酷的屠杀近十年，甚至有传闻那之后再无纯种人类，现在的人类都有着精灵的半血统，故这也是人类魔法亲和性失传的原因，而兽人亚人类德鲁伊也在此彻底灭绝……至少人们再也没见过。

至于童话结局则出乎意料，恶魔难以解释的诡异消失，如同人间蒸发，往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故事至少从有记载以来，几乎被无数吟游诗人和艺术家引述，连古读物都有其些许的影子，作为开篇大论的序或开场白：很久很久以前，恶魔覆灭后，世界重建开始，被称为新纪元。

这幕称得上诡异，传闻当人的艺术思维发展到极致，可以互相联系穿越时空，奥德曼三世现在也不得不相信，毕竟全世界无论政见，信仰，善恶，身份，都打心底里有一种畏惧之心，对这个简单老套的童话细思极恐。

毕竟没有一个人敢去更改结局：说恶魔被勇士击败，被救世主封印，被某位高尚的国王率领下属囚禁，仰或是天降神罚，神明亲自下凡给予制裁，所有人都有这种直觉……

这个恶魔存在并且在等待，等来自异界之手触摸，当它再次睁开眼睛，重新君临之时，整个世界都将被彻底覆灭，一个不留，因为没有任何之物可以阻止它。

奥德曼三世产生浓烈的既视感，他似乎看到千丝万缕的联系，外貌，身份，地理，种种信息剥茧而出，真实的难以让人相信。

“殿下？！”

牧师惊问，毕竟奥德曼三世突然站起，宛如疯子冲出帐篷，王冠坠落在地发出闷声。

广阔的天空无边无垠，透出隐隐淡紫色，皎洁的月亮巨大无比，仿佛近在眼前，触手可及，奥德曼三世站在草原下，张开双手闭着眼睛，所有侍从皆下跪，一言不发。

“殿下……”

牧师捧着王冠，站在帐篷口。

“……”

奥德曼三世旁若无人，手指向后示意不要出声。

良久，只有那徐徐轻风拂过天空，掠过草原，最终吹起脚下的长袍，猛然停留在这位国王的眼前。

某种感觉爬上眉梢，脑后隐隐的刺痒，一种东西拉扯思维，乃至整个身体都响起莫名鸣响。

“听见了吗？”

喃喃道。

“什么……”

牧师疑问。

“那昔日的战场之音，触目惊心的场景，人声鼎沸的呐喊，就在这里。”

握紧手中的纸张，奥德曼三世深吸口气，这片安静祥和的草原，在数秒钟的轮回交际，顷刻化为人间地狱。

嚓——

切碎血肉之音，一泼血花凌空绽放。

衣着华丽的精灵垂下手臂，被漆黑之物贯穿身体，松开后掉落在地，那面庞白皙如初，银发拂过脸颊。

“……”

漆黑之物收拢，抖动之际，源头即是一庞大之躯，龙。

四周密密麻麻人海，皆看着那位精灵死去，这位在开战前对全军奋力激言之人，那番身姿让无数人心潮难平，但一切都随着他死去烟消云散。

那个死掉的精灵……他的名字？他的出身？他的来历？没有人知道，最残酷的是一切都被遗忘，无人记录，无人歌颂，像草芥那样死去，仅此而已。

黑翼舞动，经历无数攻击仍安然无恙，龙代表着生灵无法达到之姿观望，世界如此超脱常理物，就此现身。

“开玩笑的吧……什么意思……没有人能击败它……没有……”

一人类捂着脸，跪下失声痛苦。

周围围观无数人，火把映亮他们的面庞，人类，兽人，德鲁伊……虽然外貌不尽相同，却皆然是死灰绝望般的表情，所有都知晓它们接下来的命运。

“这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多活一天死掉，还是在这里战斗死去，结果不都一样，什么荣耀都是谎言。”

几乎一片死寂，每个人都在愣住等待，静静等那死亡降临自已头上，是啊，谁不知道呢，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如此毫无意义死去。

希望被掐灭，就已如同行尸走肉。

“！”

响彻云霄的一声长啸，一位身穿白色披风之人高举简陋手杖，吹响腰间所挂的铜色号角，身材矮小瘦弱，体格连这里一大半人都比不上，面对背后众人。

“你们就是这副样子吗？”

挥舞手杖直指天空，上面所挂的雪花吊坠迎风飞舞。

“因为结果无法改变，就什么也不做？反正都是死，就这样等死就好了吗？”

这位比任何人都弱的小女孩，跨身骑上亚种兽，拍着其额头驱使前进。

“听好了，我可是教会国圣女，龙安烈德·花火，你们这群懦夫，胆小鬼，就在这里等别人动手了结你吧，呸——一群蠢货！”

众人站立无动于衷，只有这个小女孩奔腾朝邪龙而去，那微小的身影晃动，妄如大海中一抹浮萍，稍许浪花就会将其吞没。

“我也跟你们不一样，我乃是守护者法师安东尼，我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哪怕知晓那么多的集火攻击无效，一老人仍手持法杖大喊，同样紧跟其后，而这股气势似瘟疫蔓延开，人群中一个又一个人从中出现。

“安特尼尔。”

“纳特凡。”

“坎斯塔。”

“古丹……”

每个人念出相互的名字，而每个人也都记住了各自的名字，此刻，他们不再是无名之辈，而是为了各自，乃至这个世界献出生命。

“我们就把今天的英姿，刻在它的记忆之中，告诉它，任何生灵都是个体，他们都不会甘愿被践踏！”

女孩那雪花吊坠中万枚寒风凝聚，目标直指墨黑的庞大身躯。

“这片土地记得我们，我们才是它的主人，为了斯图尔凡。”

紧接其后便是一连串的响应。

“为了精灵。”

“为了人类。”

“为了自由。”

“为了正义。”

“为了……”

人声鼎沸间，所有人都站起，他们共同向龙发起最后的冲锋。

龙自此都没有改变表情，面对这幕也是静静的瞧着。咆哮怒吼震颤大地，被逼入绝境的生灵对命运的反抗，即使是这样，它会些许动容吗？

……

一枚雪花闪着荧光，轮廓清晰可见，向花火的眼梢飞去，脱离视线后落于身后。

轻轻松了口气。

花火看着天空，此刻太阳稍稍露头，地平线处一抹淡紫，映出那草原的细密轮廓，这副景色美丽无比，安宁，心旷神怡。

……牵着羊群在这里平静生活，一定很不错吧……

炽热的光芒遮住视线，像是一团浓密的白雾，吞噬掉一切，所以东西都看不清楚，所有都消失在白茫茫之中。

——

良久。

奥德曼三世这才发现自已不知何时躺在地上，牧师则在旁惶恐的看着自已。

手指拂过脸颊……这湿润之物，喃喃呓语。

“殿下……”

牧师说。

“我看到了。”

奥德曼三世说。

“什么？”

“我国……不，是这个世界的终点。”

奥德曼三世爬起来，仅仅一段时间恍如隔世，这片草原重归寂静，那血山尸海宛如南柯一梦，但记忆烙印如此真实，倘若这是真的，那也就是说……

整个世界都在劫难逃，还妄想收拾掉这条龙？太荒唐。可我会像那些人甘愿等死吗？

久久之后才将思绪拉回，而牧师似乎另有所图，不知何时他背后站着一人，披着黑袍遮住身体，但也难挡身姿俏丽。

“殿下，她指名说要亲眼见你，声称有十分重要的事。”

奥德曼三世斜着眼睛打量，平平无奇的打扮，年龄应该只有十二三岁吧，这么个小孩跑到这里来想要干什么？

本就心烦意乱，故一开始想将这家伙赶走，但思考还是沉下耐心，询问到。

“你有什么事？”

“殿下。”

女孩口中平淡而语。

“我受了指示而来。”

“啊？”

“没猜错的话，殿下窥一斑而知全豹，知道了某件事吧。”

女孩稍稍抬头，稀薄银色面纱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我正是为解决这件事来到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