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袍客身后,弥漫在空气中的灰尘本已沉落,却突然汹涌舞蹈了起来。当中飞身而出一人,体型巨大,带着周遭的尘烟漫舞飞动!
赫然便是陶庆贤。
原来他一击未中,见那神秘人已经现身,当即运劲滑步而去,左拳早已蓄力,这一拳如果击实了,那绿袍客必定碎尸当场。
那佝偻的身影脆弱缓慢,距离越来越近,避无可避,陶庆贤心中一喜,冲着对方后背,拳头重重击出!
“喀拉!”一声巨响,堂中盟主的座椅瞬时碎成一片木渣……
“哈哈哈哈!让你死无葬身之地!”陶庆贤大笑道。
众人错愕的望着陶庆贤,怪异的画面出现在大家眼前——
陶庆贤那奔雷一击,扎扎实实的击中了座椅,而对身旁的绿袍客却视而不见,木椅粉碎之后,陶庆贤冲着一地木屑狂笑不止。
陶庆贤觉察气氛不对,转头望向堂内众人,再看看自己脚下被打成稀巴烂的木椅,好似突然酒醒了过来,冷汗涔涔。
这是怎么回事,我那一拳明明是冲着绿袍客后背去的,为何击向了木椅?是被他躲过了吗?不对,断梁仍在,那绿袍客仍旧站在断梁之后,他根本没挪过地方……怎么会这样?陶庆贤微微有点头晕,以手扶额,晃了晃脑袋。
“盟主!当心!”有人大声提醒。
“什么?”陶庆贤回过神来,眼珠的正前方,一道白光闪过,顿时双眼漆黑一片,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剧痛!霎那间,双眼已被刺瞎。
“救盟主!!”众人操起兵器扑向绿袍客
绿袍客一步未动,右手一抬,五六道白光从袖子里射出,当先冲上来的人纷纷迎面而倒,后面的众人紧急制步,逡巡不前。
“我说……我说大家,这人太厉害了,我们还是,还是先撤出去吧?”
这一提议得到其他人的附和,当然也有那忠心耿耿之辈,不肯离去,纷纷大骂对方无耻无义。
撤退的一批人纷纷退出厅外,只见外头旌旗蔽天!无数的官兵早已把落霞坞围了个水泄不通。为首一杆大旗上,四爪红蟒烈烈舞动,当中一个大字:吴。
有人认得这是吴王府的大旗,看来这些兵丁都是王府的卫队了。旗下站着一个俊美的青年,面如冠玉,衮服束冠,便是吴王世子,赵麒。
赵麒注视着眼前狼狈的一干人等,开口道:“吴王府奉旨讨贼,杀!”语气轻巧,居然颇为悦耳。周围兵丁纷纷取出别在腰间的强弩,万箭齐发!一阵箭雨之后,一群灰衣人执镰而上,镰尾系着一根铁链,将未被箭雨射杀之人纷纷绞杀。
惨叫声不绝于耳,少数武功较强的人又折回厅中,将大门紧紧关上。
赵麒摆摆手,兵士们放下弩,却不近前追击。冲他身边一老者言道:“大师父,青城真的不需要派人进去吗?”
那老者微微一笑,道:“毒剑迟未至,一人足矣。”
“哼!我看太白七剑徒有虚名,前一阵那个老匹夫带了个小白脸,啥事也办不成,你说的这个什么毒剑,有那么厉害吗?”赵麒不屑道。
“呵呵……世子,难道还不信你大师父?”老者微微笑道
赵麒不语。
“砰!!”厅中一声巨响!仿佛整个屋子都要被震裂一般,屋外吴王府的将士警惕的注视着大厅大门。
片刻之后,大门吱嘎开启。一人拖着缓缓的脚步,走了出来,一个佝偻的身影从阴影步入阳光中,绿袍被风吹起,勾勒出无比瘦削的身形。
赵麒注意到他的左臂,不,应该说原本是左臂的地方,好像只有一层空空的衣袖,衣袖随风而起,飘出几滴鲜血。绿袍客的眼中似乎完全没有屋外的王府众人,默默地走向了另一个方向,不发一语的消失在了大家的视线里。
“走!进去看看。”赵麒指挥众人道。
吴王府的兵士们当即破门而入,赵麒见屋内尘雾弥漫,碎烂的桌椅到处都是,几十具尸体横七竖的倒在地上,他用手挥了挥眼前的灰尘,努力找寻一个人。
大厅中央,一人垂首而立,那人的右手,紧紧握着……握着另一个人手臂,整条手臂。
“世子小心!”众人劝阻正欲上前的赵麒。赵麒挥挥手,示意没有危险,他眼前是一副怎样的脸孔——双目赤紫向外突出,眼睑下的血管激突虬结,口中、耳中、眼中流出的血已经凝固。
赵麒明白了一切,陶庆贤拼死相搏,临死之前,毁去了毒剑迟未至的一条手臂,可也仅仅止步于此了。
雄狮死了……
赵麒眼见此景,翘起兰花指指着陶庆贤,眉毛上下挑动,显得兴奋之极,转身向众人道:“太湖匪首聚众叛乱朝廷,吴王府奉旨剿贼,现在匪首陶庆贤伏诛!这!就是违逆朝廷的下场!”蹦出的最后几个字声嘶力竭,尖锐高亢。
距离廖解一行休息的村落十里之外,有一片竹林,竹林在一个小山坡之上,借此,可以将山下村落一览无余。方未寒与师兄林小徐败于桑一笑之后,并未离去,在此地落脚。
“师兄,你是没领教过,那妮子的黑罐罐着实厉害!恐怕是什么妖法……”方未寒在为白天擅自脱逃的事辩解。
一旁的林未徐则在静心打坐,白天与桑一笑一战中,胸口重重吃了对方一掌,若不及时调理,以后恐会落下病根。因此眼皮也不抬一下,轻轻说道:“这世间哪里有什么妖法,我活了一大把年纪,江湖上奇异诡谲的本事见过不少,照你的说法,那黑罐子里的玩意儿,应该是一种蛊虫。”
“蛊虫?!”方未寒至今想来仍旧不寒而栗,那麻酥酥爬了自己满脸,害的自己生不如死的玩意儿难道是一种虫子不成……
“南疆五毒教,最擅长这种邪术,那妮子长在落霞坞,莫非陶胖子庄上有五毒教的人不成……咳!”林未徐咳出一滩鲜血
“师兄!”方未寒颇为关切,只见林小徐摆摆手,道:“不碍事,这笑道人精于掌法,十二年前,凭借‘拿云手’绝技独步江南武林,并非等闲之辈……咳咳,我这一掌之仇必报,否则我太白威名何在?”
“师兄,我这就下去,杀他个措手不及!”方未寒咬牙切齿道。
林小徐一把拉住他,急道:“我有伤在身,你一人前去如何敌得过他们,你不是怕那妮子的蛊虫吗?咳咳……!”方未寒正欲辩解,又被林小徐打住:“太白七剑从来一心,等你六师弟来,区区蛊虫,不在话下!”
陶宁宁在睡梦中惊醒!感觉一阵空虚恶寒……土地祠内的篝火已经熄灭许久,门外呼呼的冷风灌进来,把屋内老旧的桌椅摆设吹的“嘎嘎”作响,而廖解和笑道人已经不知去向。
“廖大哥!笑大叔!”她喊了一声,无人回应,一阵冷风卷进,让她打了几个哆嗦,她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廖大哥和笑大叔怎么不在了?难道是晚上太白的人又来袭击了吗?气死了!为何也不通知我……
她起身环顾四周,这土地祠很小,供奉着一个土地神像,神像是一个和蔼的矮个子中年人模样,在银色的月光下,咧嘴微笑着。
嗯?这土地公公的神态,到有几分像自己的父亲……
陶宁宁看了一会儿,越看越像,觉得有趣。
不过,他们怎么还不回来?一定是出去了,不行,我得去找他们,怎能丢下我不管。
正当她跨步出门时,身后“咔嚓”一声响动,在静悄悄的土地祠里,这声音让她浑身一个激灵!她迅速转过身,祠堂内的一切好像并没有什么异常,
嗯?不对,这神像……
“啊!”陶宁宁惊吼一声,神像的头没了……!
怎么回事?神像的头不翼而飞,那身体兀自杵在那里,脖子里好像还在往外流着什么液体,浓烈的血腥味!是血!
陶宁宁被吓得蹲坐在地,取出身上的火镰,打出一丝光亮,微微黄光下,看清楚了,神像的脖子往外汩汩流着鲜血,鲜血顺着桌案流到地面,往她的脚边流淌过来,陶宁宁缩脚转身,像个受惊的兔子一样飞快爬起,往门外冲去!突然一个黑影堵住了她,那黑影道:
“阿宁,你怎么了?”赫然是廖解的声音
陶宁宁心中稍定,拖着廖解走向神像,“廖大哥!你看……这里是不是闹鬼啊!”
“咦?头怎么没了?嘿嘿嘿……你看这个不是?!”
陶宁宁转过头,看见廖解用手指指他自己的脑袋……
“哇!!!”陶宁宁一声尖叫,那土地公公的头,怎么长在了廖解脖子上!正咧着嘴冲着自己笑呢!
三人栖身于土地祠内,廖解迷迷糊糊中听到陶宁宁大吼大叫,猛然惊醒,问她怎么了。陶宁宁这才清醒了过来,原来是一场噩梦!
陶宁宁只觉着喉头似乎堵着某物,越发梗咽。廖解爬起,走到陶宁宁身边,发现她额头汗涔涔的,安慰道:“阿宁,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陶宁宁一脸惊恐的看着廖解,把他的脑袋搬过来,仔仔细细的瞧了一遍,
“还好!还好……”
廖解摸不着头脑,头被对方捧着,样子颇为滑稽。
“怎么了?!”桑一笑本来斜靠在门口打坐,闻声觉起,也走过来问道。
陶宁宁这才放下了廖解的脑袋,叹了口气,好似有无尽悲苦,却无法一一尽诉。
“廖大哥,对不起……我,我刚才做梦梦见你的头……”阿宁低声将那个怪梦向二人说了一遍。
桑一笑不拘小节,拉起她的手,便为她诊脉。
一会儿之后,他说道:“无碍,可能是这几天奔波的累了,白天又遇到太白狗的骚扰,有点受惊……这样吧,”说着从身后的行囊里取出一张黄纸,舔了舔毛笔尖,龙飞凤舞的画了一张符咒,
“这张安神符,你带在身上,保你安睡!”
“阿宁,走这一遭……辛苦你了。”廖解低声道。
陶宁宁在两人的安慰下,脸色渐渐好转,可不知道为什么,空虚寒冷的感觉依旧没有散去,她抬头望着那安然不动的土地神像,看着那张咧嘴微笑的脸,一股亲情的思念油然而起。自己偷偷跑出来,父亲想必担心死了吧,不知道这几天他过得好不好。
身边篝火噼噼啪啪,温暖而安详,陶宁宁脑中思绪翻飞,想的累了,便也继续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