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想放松一下自己,背着屈子剑,漫无目的闲逛,由令尹府走到龙湖客栈,抬头看一看,龙湖客栈依旧是那时模样。
李斯才发现不自觉地来到龙湖客栈,但物是人非,韩非已不知身在何方,带着他的小伴童。
“屈公子,里边请!”
李斯观望的功夫,一辆马车,停在龙湖客栈门口,客栈里掌柜冲出来,低眉谗笑。
京兆尹屈家的马车有标志,又是常客,客栈老板岂有不认识之理。
车夫停住马,跳下车辕,跪在车门下,车帘一开,屈公子华衣贵裳,踩着车夫的后背下来,他一伸手又牵出一位华枝招展的女子,女子依瓢画葫芦,踩着车夫后背,慢条斯理地下来。
“人在人上,脚在背上!这感觉如何?”屈公子牵着手调笑艺伎柳依依。
“屈公子,你坏死了!”柳依依眉目如画,巧笑倩兮,掐了屈公子一把。
“哈哈哈!小儿肝!”屈公子听着柳依依巧笑娇嗔,骨头都酥了,恨不得一把拉过来…
“屈公子请!柳姑娘请!”龙湖客栈老板躬身引领。
李斯记不得了,这位屈公子就是屈从文,他父亲屈子张升任京兆尹,他跟着来了。他现在可是小衙内,长年在龙湖客栈住一上等客房,美其名曰诗友会,实则眠花睡柳,不一而足。
李斯不认得眼前的这位艺伎,乃郢陈望郢艺院首屈一枝的头牌,歌艺舞绝妙,模样又美,乃京兆府王公贵族的座上宾,大宴宾客有了柳依依作陪,祖上无限荣光。
郢陈作为楚国新都,置设京兆府尹,府尹乃最高长官,职位不高,权力甚大。王公贵胄,将军侯爷等一干人等,得罪不起,京兆尹,也得罪不起,故而柳依依屈从于屈从文。
“过一个时辰来接我!”屈子张回首望了一眼,叮嘱道。
“喏!”车夫叩首,然后,驾…,赶着马车走了。
屈从文回首一瞬间,就见旁边还站着一个书生,二十多岁,背着一把剑,衣冠楚楚,容貌间有疲惫之色,眉目依稀有点熟悉,但一闪而过,他搂着柳依依上楼去了。
李斯看屈从文眼熟,屈从文看李斯也眼熟,但互相不认得了,毕竟都十几年未照面了。
“刚才那位公子谁呀?”
“京兆尹屈子张屈大人家的公子,屈从文!惹不起惹不起!”
李斯找个人打听一下,才知道原来是他,真是怨家路窄。
“那女子谁呀?”
“她你都不认识,你白活了!她是花魁,《蒹葭苍苍》唱得太好了,听得我骨头酥。”
李斯略一打听,方知这些时日来,只得温书习字求功名,忘了人生还有音乐名媛。
咕咕咕…
李斯听见肚子叫了,才想起又累又哦,然后吞着口水,赶回弦歌客栈。
李斯用过膳,照例打一爵浊酒,在弦歌酒馆闲坐,听他们闲聊。
失意的士子,没落的小贵族,屠狗之辈,昄夫走卒,几爵酒下肚,已忘却了生活的艰难,飘飘然,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李斯又见多了一两个女子,看打扮乃娼也,她们公然出现在弦歌酒馆,听到高兴处,也跟着叫好,全无柳依依的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女性妩媚动人。
“楚楚姐也美,记得初婚时…嘿嘿嘿!”李斯又想起了呆在上蔡老家的媳妇儿,胸口一阵甜,一阵酸。
“干!”李斯举一酒爵一口而尽。
“看你胳膊粗,屁股顿,嗓门大,一点女人味都没!”一屠夫捧起酒爵,满脸横肉,露出胸毛,拍着一女娼道。
“去你妈的!柳依依胳膊细,屁股翘,嗓门细,你去呀!不洒泡尿照一照你自已!一个杀猪的,敢挑老娘不是!”娼妇怒了。
“哈哈哈。”众人哄堂大笑。
“你花一两银子,就是老娘伺候你!你花1000两银子,老娘也像柳依依一样伺候你!”娼妇哑着嗓子学柳依依道,“这么爷,奴家一日不见,如三秋兮,想死你了,老东西!”
“来一首《蒹葭》,我就当你是柳依依!今夜给你10两,如何?让老子也睡一把花魁,10两银子!”屠夫伸手摸了一下,拍出一锭粘满猪油的白银。
“嚄!唱一曲!美死他!”
“老娘就唱!”娼妇一把笼过来银子,咬了一口,“呸呸呸!猪油!你听着!“娼妇清了清嗓子,唱道:“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李斯不由得听呆了,这首诗,自已时来吟诵,不想出自娼妇之口,居然别有一翻滋味。
“柳依依,走,去安寝!”屠夫扭着宽大的身躯故作士子公子哥!
“去你妈的柳依依!”娼妇扭着腰姿,跟着屠夫走,末了又骂了一句。
“哈哈哈。”众人哄堂大笑。
李斯左边几上,有二人切切私语,听不太清楚,在众人笑的时候,他们也附和着,笑一声,然后就切切耳语。
众人笑过了,就喝酒闲聊。
“50两,包你参军!”
“之前不才10两?”
“你看行情!”
“什么行情?”
“伐鲁在即,建功立业,人人都在走门子!这行情,你别后悔!”
“好吧!”
李斯听他们声音大了,原来是谈价钱,争论中不知不觉声音大了,还好离的近,才听到。
“兄台!”李斯见人离去,另一卖门子人还在,就坐过去说话。
“有何见教?”那人问。
二人互道了姓名。
“我买一个名额?”李斯问道。
“50两。”
“包过?”
“包你参军,至于什么军种看你造化!”那人道。
“先付押金10两,成了再付40两,可乎?头一次合作!”李斯问道。
“成交!反正你跑不掉!”那人笑道。
李斯上客房取了十两银子,递给那人,那人捏一捏,揣兜里,然后在耳边道,“明日午时,东郊校场!”
那人去了。
李斯又坐了一会儿,又喝了两爵酒,再听就是新闻消息了。
什么景项两家联姻,令尹鼻子气歪了;什么为了争柳依依,几个公子打破了头。
“项将军的儿子项燕,听讲都两个孩子了,年纪又大十多岁,这景氏女才十几岁,也能嫁!”
“政治联婚,自古莫不如此!”
“听闻晋文公过秦之时,还娶过侄媳妇呢!”
“不要脑袋了!喝酒!”
“喝!”
“喝!”
李斯听到“项燕”两个子,眼前实然浮现在上蔡道存书院一起练越女剑的项燕,“不可能这么巧!这个项燕可将军之子,那个项燕只会耍剑!同一个人吗?不可能吧!天下同名同姓之人甚多!”
李斯又喝了几爵,已微熏熏兮,他踉踉跄跄地上楼,进了客房,扑到床榻上,一觉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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