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

李斯茫然站在粮仓中，仿佛掉入冰窟窿，周身直打冷战，粮尹变小吏，短短十余日，何其大也！

干！或是不干？

李斯闭上眼睛，觉得头晕目旋，失落感自不必说。

李斯握紧拳头，使了全身的力气，才没有使自己倒下去。

干，当一小吏，熬下去，熬到头发花白，如眼前人一样，还是一个小吏。

不干，拖家带口，已来到上蔡，莫非又要重回到老路上，一家人分开。

李斯心中猛地升起一个念头，“一定是朝中出了变故！”

任何人此时都会这么想，只是如何变，却一头雾水。

李斯牙一咬，心一横，下了决心，“干！干上再说！只要项燕还在郢陈，我还翻盘的机会！”

李斯打定主意之后，抑制住冲动，向老者施一礼，“即然我来与你交接小吏公事，还请多指教！”

“指教不敢！”花白老者笑道：“都是琐碎之事！请跟我来！”

花白老者拄着拐杖，领着李斯到另一粮仓内，靠近窗户之处，摆一案几，几上堆着帐策刀笔，此乃小吏笔录粮食出入帐的帐房。

互道了姓名，原来花白老者唤作陆人丙，已作小吏四十年矣。

交代完公事，陆人丙拿出一把钥匙，把李斯带到后院，居然有几间房屋，乃小吏居住之处。

“粮尹呢？”李斯问。

“历代粮尹都不住在粮仓屯！”陆人丙言道：“此处甚是僻静！”

李斯送走了路人丙，把牛车赶进粮仓屯，带着全家人搬进后院。

后院并不大，约六间房舍，门窗失修，好在木质结实，略微加固，足够使用。

王楚楚手脚麻利，整出一间作夫妻卧室，一间作两个儿子居室，一间作书房，一间作厨房，一间放杂物，尚有一间空置。

李斯抽空，挨个把粮仓转了一遍，居然发现一粒粮食也无。

李斯拍脑门说道：“奇了怪了！”可不是咋的，现在秋收刚过，粮仓屯怎么会没有粮食呢？李斯想起问陆人丙时，陆人丙那意味伸长的一笑，他说：“久后必然自明！”

此后十余日，粮尹并未现身相见，李斯渐渐百无聊赖，遂把荀况送的劝笑篇拿出来，诵读一翻。

李由、李来不安分起来，太闷了，不得已王楚楚央李斯买了狗回来，听几声狗叫，还热闹些。

某一日，李斯到狗市上买了两条小狗，一条黑狗，一条黄狗。

王楚楚抱怨道：“一只就够了，买两只干吗？”

李斯笑道：“两个孩子，一人一只，省得他们打架！”

不久，两只狗都有了名字，黑色那只叫小黑，黄色那只叫大黄，果不其然，后来大黄个头比小黑大。

李斯又给两个孩子入了私学，白天粮仓屯里越发显得寂静了。

粮尹一直没有露面，但是李斯在城里闲逛之时，各种消息传遍上蔡。

李斯一听，暗道时运不济。原来项钺父子放了镇守边陲，远离朝堂。负刍公子闭门谢客，花天酒地，自污以自保。朝中李园升任左尹，为令尹黄歇之副职！黄歇任用荀况出任兰陵令。楚王左右摇摆，两个王子立谁都有可能。朝中已然分作两派。

李斯闲来无事，白日巡粮仓屯，夜晚攻读诗书。

冬季落雪之前，陆续有粮食进来，渐渐的把十几栋粮仓都堆满了。

“养只猫吧！”王楚楚说。

“养猫干吗？”李斯笑问。

“抓老鼠呀！”

“哪有什么老鼠！”李斯摇头道。

“粮食这么多，怎么会没有老鼠！”王楚楚道。

李斯背着书，找几处几天没进去看的粮仓，走进去一瞧，金黄的小麦泄在地上，成堆的堆在高处，还真有几只老鼠，优哉优哉地躺在麦堆上，一动不动。

“去！”李斯喝道！

麦堆上的老鼠动也不动！

“咦！”李斯怒道，“硕鼠硕鼠，无食无粟！”赶上前，抽出一根荆条，朝那老鼠抽去，那东西才慢腾腾地爬走，爬了一段，在李斯够不到的麦堆上，继续躺着！

“嘿！”李斯气笑了：“养猫，猫捉老鼠！不信你不跑，不信逮不住你！”

奇了怪了，但凡养的猫，初入粮仓屯，抓老鼠可卖力气了，但是清静不几天，麦堆上猫和老鼠，挨着睡觉，老鼠当猫不存在，猫当老鼠不存在。

如此这般，弄了几只猫进来，都是这样。

“猫不抓老鼠，奇怪不？”李斯笑着对王楚楚说。

“奇怪什么！猫吃饱了，何必非抓老鼠！”王楚楚抬头看了一眼，继续手中的活。

男人眼里无活，女人眼里有活，自古如此。

李斯公务之余，唯习诗书而已。

“以后不养猫了吧！”李斯问道。

“不养了吧！”王楚楚笑道。

冬去春来，杨柳万千条，上蔡城东田野上，碧草青青！

一日，李由、李来趁休沐，牵着李斯的衣袖要去打猎。

“父亲！我们几个同学都去城东门外，抓野兔子了，烤野兔可香了！你陪我们去吧！”

“野兔子跑那么快，怎么追得上！”

“让大黄和小黑去追！”李来央求道：“老师还让写作文呢！”

“父亲！咱们去打猎！”李由笑道：“打猎，好作文！”

“去吧去吧！”王楚楚赶李斯起身：“多陪陪孩子们，他们课业这么累，当作换脑子吧！”

“孩子们，走，打猎去！”李斯笑道。

“打猎去了！”李由、李来高兴地跳起来！

“汪汪汪！”

“汪汪汪！”

大黄和小黑个头起来了，到膝盖高了，摇着尾巴，围着李由、李来打转。

“打猎去了！”李由、李来一人牵一只狗，向前跑去。

“慢点！小心摔了！”李斯一边提醒，一边加快脚步。

父子三人，带着两条狗，出了上蔡城东门，像校外跑去。

城东门外曾经有一处校练场，后来废弃了，杂草丛生，野生动物出没期间。

“快点，父亲！”

李由、李来，咯咯笑着，在野地里奔跑。

仲春之月，乃踏青之时，男男女女，成对出现在效外，史家谓之野合，官家不禁。

“汪汪汪！”

“汪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