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久别胜新婚，他们夫妻恩爱万千，折腾到亮。

一家人里里外外忙了十几，收秋种秋，总算忙完了，消停了。

一日，两个将追逐打闹，跑到外面玩去了，诺大的院子里，只剩下夫妻二人。

李宅已多年失修，往日的光鲜已然失去。

饶活动，使得室内充满了往日的温馨。

李斯身着中衣，跪坐在案几后，王楚楚侧坐相陪，她身边摆着针线篓，手里针线不停，开始缝制一家人冬季的衣物。

“官身不由已，我已在家盘垣半月有余，我打算明就去赴任！”李斯轻声道。

“去罢！家里有我呢，不用担心！”王楚楚飞针走线，没抬眼皮，神情自若。

李斯抿了一口茶，满眼爱怜地望着任劳任怨的王楚楚，由一位姐姐变成了一位持家有道的农妇。李斯心内一痛。

李斯忍了半刻，方道：“我们一起上任！”

“一起上任？”

“我、你、两个孩子一起上任！粮尹有官配的居所！我去照料粮食，你去照料家！”李斯轻声道。

“嗯！”王楚楚还是没抬头，但声音里含着喜悦。

“你一个妇道人家，独自带孩子太苦了！上蔡这么近，一家人不分开！”李斯伸出手去，拍拍王楚楚的手背。

“嗯！”王楚楚捏着针，一刻不停，熟练地缝着手中的衣裳。

“楚楚姐，你别只嗯！你去收拾一下行李！”李斯见王楚楚不动，催促道。

“早收拾好了！”王楚楚抬头望了一眼，又低头忙手中的针线活。

李斯哈哈哈哈大笑。

李斯抽空把马卖了，置换了一头牛和一辆牛车。

李斯套好牛车，装好行李，赶着牛，拉着王楚楚和两个半大儿子去上蔡上任。

人类始祖伏羲氏因蓍草生于蔡地而画卦于蔡河之滨，遂名其地为蔡。公元前11世纪，周武王封其弟叔度于蔡，建立蔡国，以国为氏，传18代近500年，史称上蔡。

后楚国攻取上蔡，蔡国一再迁都，初平侯迁至新蔡，后昭侯迁至州来，改州来为下蔡。

楚国攻夺上蔡之后，设置虎汇郡。

李斯赶着牛车，木轮吱吱吱嘎嘎的压在石子路上，抬头一望，又回到了上蔡北门。

李斯眼望着斑驳的城墙，心中感慨万千，“上蔡，我又回来了，又回来了！”

李斯回头去找王楚楚的目光，两人眼光对视，眼里闪着泪花，十几年前，这是他们读书生活的地方，但如今已物是人非。

“妈，你哭了！”李来伸手抹去妈妈眼角的泪花。

“儿子，妈妈这是高兴！这是高兴！”王楚楚抚着儿子的头顶。

“驾！”李斯甩出牛鞭，那牛吽一声响，拉着车，车轮吱呀吱呀转动，向粮仓屯走去。

上蔡县大不大，不少，至归楚国之后，在城西南角，建有一粮仓屯。

李斯少时曾在粮仓屯前路过，那时不曾想过，如今居然成了粮尹。

上蔡县城，依地势而建，城西部由于受伏牛山脉的影响，形成了一条南北岗岭带，史名芦冈，俗称卧龙岗。卧龙岗南北长20余公里，东西宽5公里，系浅丘陵，全县地势由此向东西两侧倾斜。卧龙岗海拔高度最高点为99米，其余均在4153米之间。

芦冈丘陵地带，设粮仓屯，一地势高，城防坚固。

李斯此时，来到粮仓屯的大门前，举目仔细打量。

粮仓屯不比别的衙门，没有高大的门楼，木栅栏一围，粗糙木棍搭成的门脸，一对简易的木门半遮着。透过木栅格望进去，乃是一条院墙，隐约可以看到里面乃十几座木质结构的仓顶。

“爸爸，这就是粮尹衙门呀！这太破了！”李由坐在牛车上，脸上写满了失望。

“李由，什么呢！”王楚楚轻轻拍了一下大儿子，怕儿子的话刺激了李斯。

李斯不由得自嘲笑道：“大是个官！”

可能是因为粮仓屯在城内，也可能是楚法严刻，没有兵士把守，居然没有人敢打粮仓屯的主意。

李斯下了牛车，吩咐两个儿子不要乱跑，他推开虚掩的木门，吱呀一声，感觉如果再大点力气，就可能把门推散架了。

李斯摸一摸怀里揣着的委任状，硬硬的竹简，横亘在胸前，都捂出汗了。

李斯进了院子，走了十几步，推开院墙的院门，十几个粮仓出现在眼前。

李斯眼前一大块地上，耸立着十几座粮仓。

粮仓乃砖木结构，呈长方形，仓顶如屋顶，散着瓦片。

李斯站了半晌，听不到人活动的声音，挺失望，心想：“莫非他们没有收到风声，新的粮尹上任了吗！”

李斯清了清嗓子，喊了一声：“有人吗？”

粮仓内响起了回声，有人吗，有人吗？

李斯强压着火，又喊了几声，“有人吗？”

“有！有！有！”一个沧老的声音从一个粮仓中传来，然后随着嗑嗑声，一个须发半白的老人，拄着拐杖，颤颤委委地走了出来，站定问道：“谁呀？”

“我乃新任粮尹李斯是也！”李斯从怀中掏出委任状，高高举过头顶。

“咦，你是新任粮尹！前几刚上任的粮尹又是谁？莫非粮尹现在这么香，争得头破血流！”老头狐疑地打量着李斯。

“什么新粮尹刚上任？”李斯一惊，问道：“我有令尹委任状！”

“他有当今楚王委任状！”那老者抬眼皮打量一下李斯，又道：“不信么，跟我来！”

老者拄着拐扙慢腾腾地走，李斯压着性子，跟在身后。

老者走到其中一栋粮仓，粮尹衙门设在其中，几张案几而已。

“你看！”老者指着案几前供着的王旨，“粮尹奉王上旨意来的！”

“他人呢？”李斯问。

“他来了之后，吩咐了一声，再不见影了！”老者道。

李斯拿起令旨一看，还真是盖着当今楚王的宝印。

李斯特别看了一下日期，比自己的委任状晚了几。

“这？”李斯张口结舌！

“粮尹吩咐我了，如果还有人来上任粮尹，就委之以吏！”老者道：“我一直在等，居然真等来了！”

“老人家，你任何职？”李斯问道。

“我亦乃吏也！”老者叹息一声道：“你来之后，我可以退休养老矣！”

“前辈，这是何意？莫非我抢了你的职位！”李斯见老者干一辈子，也只是个吏，心中顿时凄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