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初生,薄雾缭绕的长生山中出现了一名身穿短褐,肩背竹筐的少年。
少年望着面前长满荆棘的山路,轻声道:“诸位,行个方便。”
话音刚落,两旁的荆棘像是回应般避开少年,主动为他让出前往山上的道路。
山道崎岖,巨树盘根,芳草萋萋。金士良身上衣物尽被露水打湿,也不在意,手持竹杖,悠然前行。
“呦”
一头溪涧饮水的小鹿瞥见少年的身影,当即欢快的叫唤一声,小步奔至金士良身前,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腿。
“吱吱”
几只正在树上嬉闹的猴子见到这幕,也纷纷攀下枝头,紧随在金士良身后。
空中飞鸟收敛羽翼,落在少年两肩。远处蛰伏在草丛中的花白大虎瞧见他的身影,鼻间响气,转身走回自己的巢穴。
转眼间,金士良身旁聚满了栖息在山林中的动物,群兽齐鸣,好不热闹。而他本人也像是司空见惯般,熟络地和这些山中生命打着招呼。
沿着山道向上走了一个时辰左右,前方平坦的草地上赫然出现一片桃园。时值末春,桃花争相绽放,为青翠湛绿的山林增添了一抹粉红。
桃林外的青石上端坐着青袍老人,须发皆白,面容却红润如六岁孩童,此时正闭目吐纳,呼吸间有丝丝白气入腹。
金士良端正神色,朗声道:“草民金士良,求见山主。”
山主,正谓是一山之主。面前打坐的老者,自是这长生山的主人,也是青石村村民口中的仙人。
山主闻言,睁开双眼,清澈的眼眸中带着笑意:“你我同道,何须自贬身份?”
金士良淡然自若:“金士良一介草民,又怎敢与山主妄称同道?况且金某尚为披发小儿,面对修行千年的前辈,身份自然低下。”
“不然。”山主摇头,“修道之人岂可被繁文缛节束缚?金小友,此番论道且是你稍逊一筹了。”
“山主所言极是。”金士良放下竹筐,从中取出一坛密封的酒罐,惋惜道:“看来这坛桃花酒金某是留不住了。”
说罢,两人相视大笑。
山主袍袖一挥,凭空变出一桌佳肴。两人落座,前者迫不及待地剥开封泥,顿时间酒香四溢。
“金小友的酿酒之法越发娴熟了。”山主陶醉地眯起眼睛,旁边侍立的几只小猴闻到酒香,急得抓耳挠腮,就差直接蹦上木桌了。
金士良见状,用木碗盛上少许,递给几猴。
其中一只小猴接过木碗一饮而尽,结果顷刻间面颊发红,酒劲上头,但觉天旋地转,蹦跶几下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这幅滑稽的场面引得桌上两人忍俊不禁,山主望着盏中清澈见底的桃花酒,奇道:“不瞒金小友,老朽也是个贪杯之人。对于杯中之物更是所求甚高,千年来可谓是尝遍了这凡尘天的美酒,却从未见过有如此晶透欲滴之物,你这酿造之法究竟是从哪习得的?”
金士良笑而不答。他前世后半生卧于病榻时,唯一稀罕之物便是看理他的护士悄悄带来的白酒。拜起所赐,也打听到了不少酿酒法门,只是苦于身处病院无法实践。
转生到这里后,他第一件事就是拿家中的稻米悄悄酿制了一坛白酒。鉴于村中大多人平日里喝的还是未经蒸馏过的浊酒,他若是在家中品尝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便带着酒悄悄上山偷喝。
没想到却因此结识了闻香而来的山主,后者感其资质特异,便随口指点了他几句修行之法。
从此往后,金士良每每酿好白酒便会带上山来,而山主在畅饮之余也不忘提点几句,顺带说一些有关这个世界的秘闻杂谈。
一来二去,两人便逐渐演变成了如今这亦师亦友的关系。
金士良也曾试着把身上的木签交与山主辨认,得到的却是后者含糊不清的回答:“此物乃天外天真仙所赠,你暂且收于身上。若是不慎遗失,那也不打紧。不论如何,你都与那真仙结下因缘,静心等待便是。”
而问起山主身份时,后者也是笑而不语。不过金士良对此也不甚在意,只要喝酒时能有人作陪,那便是很好了。
晃晃日升三竿,坛中见底,桌上佳肴也空,金士良放下碗筷,开口道:“山主,能否赐我几根桃木用作家具?”
“何足挂齿。”山主指尖一勾,身后桃园中缓缓飘来几根笔直的嫩枝,上边还挂着几簇嫣红的花朵。
金士良将桃木劈好放入竹筐内,正欲告辞,山主却悠然道:“金小友,今日一别,近几月就不要上山了。”
“此话怎讲?”
“近日山中将有小劫,你虽修为不低,但难免受其牵扯,身不由己。”
金士良闻言,不由得笑道:“我迁居于此已有三年,靠山吃山,时至今日早已和长生山脱不了干系。又何必以“外人”加之我身。”
“痴儿。”山主叹息一声,“随你去罢。”
金士良作揖拜别,背起竹筐,悠然下山。
“如此心性,又何必置身凡尘琐事之中,不加刻苦修行。”山主抚髯低语,言辞中颇有些可惜之意。
他在凡尘天游历多年,也见过不少资质脱俗之辈,但心性能达到修道者常说“超脱飘然,置身世外”的,只有金士良一人。
“也罢,此也是天道注定。”
随着山主叹息落下,山间的雾气渐浓,转眼便将他的身形隐去。
回到青石村,金士良径直走向木匠宋老家。这位宋老是从城里迁居到青石村里的,听说祖辈曾是宫廷御用的木匠师,如今村民们家中的木具皆由他一人承包。
说明来意后,这位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脸一板:“就这几根破木枝,还想要做三条矮凳,痴人说梦!”
然而当金士良说起这是从长生山上伐来的木料后,宋老眼睛顿时就亮了,紧忙接过竹筐,嘴里还念念有词:“好家伙...当真是仙人山的玩意,这木质可真是了得。”
“宋老,您看这工费该给多少合适?”
“去去去,一边去!”宋老不耐烦地摆手,“赶紧回家去,过两天来取便是。”
一边说就作势把金士良往外推,仿佛生怕后者反悔似的。
“这宋老...”金士良无奈摇头,把嘴里的话咽了回去。
别人不知道,但他的眼睛可看得真切——这位木匠宋老身上浮着的煞气,那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连村里那位上过战场杀过人的杨叔都不及。
“恐怕是江湖子弟,亦或是当过刽子手?”
思索间,金士良取出狼毫笔,用嘴蘸了蘸,在对方正门前写下几个字后,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