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阳高照,成年村民扛着锄头在田间劳作,村中破庙前的空地上却传来了朗朗读书声。
教书先生年近古稀,右手秉戒尺,左手持书卷,他念一句,底下端坐在青砖上的孩童们便答一声。金士良也身处孩童其中,神色恭敬地念着这异世界的语言。
说是异界之语,但实则大多和他前世的语种发音相似,不少字符他也在盲人教材中辨识过,学起来自然比其他孩童要快上一些。
教完几则识字诗后,教书先生便摆手示意下课,孩童们一哄而散,却独留金士良一人。
“士良,你随我习字多久了?”
“回先生的话,三年有余。”
“三年,短短三年便已掌握至此,老夫也没有什么可教你的啦。”教书先生似想起什么,又问道:“瞧你如今不似当初疯癫模样,莫不是癔症痊愈了?”
“托先生的福。”金士良苦笑一声,当初那个痴傻的金士良恐怕在他转世到这副身躯上时就已经不在了。
“那便好,很好。”教书先生不知其中缘由,合掌微笑:“你本聪慧,识字快,悟性又高。如今癔症已去,想来今年入城参加学道,考个秀才不难。”
他原本也是青石村中的少年秀才,入城几十余年潜心考取功名不第。近年来心灰意冷之下弃笔还乡当起了教书先生,期盼所教授的学生中能有一人高中状元,以告慰他心中的遗憾。
金士良闻言,摇头道:“先生,您忘了学生的家世吗?”
教书先生顿时明白过来——面前少年的家族在城中势大业大,他是金家弃子,如今金家当权者怎肯让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考取功名?
想到这,他不免有些心急:“老夫在紫烟城中尚有一丝人脉,今年月份学道开考时你只携老夫亲笔信前往紫烟城,自会有人打点户籍——”
“紫烟城离青石村往来千余里,学生这一路上可没那么多盘缠维持。”
“这个你且宽心,老夫家中尚有三十两银子,你只需全心应备科考便是——”
“先生。”金士良忍不住出声打断了他,“先生的美意学生心领了,只是学生志不在此,这学道一事还请先生考虑他人。”
教书先生怔住了,见他面容不像是说笑,半晌才摇头叹息,苍老的脸上堆满遗憾之色。
金士良也明白对方是真心在为自己的前程考虑,微笑说道:“时日尚早,学生家中酿有美酒一坛,愿借此消除先生心中苦闷。”
“你——唉,去罢。”
教书先生摇头叹息不止,眼见一枚璞玉就此被尘土掩盖,他此时心中的悲憾岂会被区区杯中之物消解?
半刻钟后,
“好酒!入口甘醇,回味悠长,怕是那天上的琼浆玉露也仅此罢矣!来,再给老夫满上!”
金士良连忙揭开泥封,一边往木碗里倒酒一边用手捂着开口,生怕酒香飘出。
再看教书先生,此时满脸通红,眼神涣散,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自己前半生如何的意气风发。
“这异世界的人酒量都不大好啊,两碗就醉成这样...我这也不是啥烈性酒啊!”金士良心中嘀咕,不忘将破庙木门栓上。
“唉,只可叹如今萧王朝腐朽败落,贪官当道,宦官酿祸!他国虎视眈眈,圣上竟只顾贪图享乐!”教书先生说到后面,竟带了哭腔:“只恨我才疏学浅,文不能安君辅国,武不能讨贼杀敌。蛰居在这穷乡僻壤中,浑噩度日......”
金士良吓得连忙捂住他的嘴,这种话绝不能让外人听见,否则青石村全村上下难逃杀生之祸!
“看来以后绝不能让先生沾酒了!”
好在对方嘟囔几声后,便抚着方桌沉沉睡去,嘴里发出梦呓:“早知如此,当年就随那仙人上界,潜心修道,再不问世事...往后长生不死,岂不快活?”
“长生不死么...”金士良替他整理好衣袍,望着天边云霞,喃喃自语:“世人向往的长生不死当真美好?”
前世常年居于修养院的他,身边的护理人员换了又换,同居的病友来来往往,最后只剩他一人置身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心中最期盼的反而是埋入黄土,永享安眠。
转生到这个世界后,重见光明、每日观日升日落、亲事农桑、邻近村民良善和蔼,金家虽暗中陷害他,但这也是人生在世不可避免的一环。
修道者讲究避世修行,这在金士良看来无疑是他前世的生活。哪怕到最后真的长生不死了,世间百态皆与自身无关,那又有什么意思?
与其避世修道,倒不如就这样历经生老病死、喜怒哀乐度过这余生,也算是不虚他这第二世了。
想到这,金士良神情逐渐舒然,扶起呼呼大睡的教书先生,正准备将其送回居所,对方腰间别着的玉牌却不慎坠地。
捡起一看,玉牌入手温润,上边霞光流转,牌面赫然刻着——仙灵天、缥缈峰。
“上界的玉牌?”
山主曾和他提起过这凡尘天上边一界的情况,听说在仙灵天中没有凡人,都是修道者。这些修道者大多聚在一起,组成了类似于凡尘天江湖帮派的存在,叫做“宗门”。
各宗门通常都会向宗内成员下发一枚玉牌,用于辨识身份或是充作入宗信物。
回想起教书先生方才的梦话,看来当年的确是有仙灵天的修道者打算收他入宗,只是被后者拒绝了,而这枚玉牌却不知为何没被修道者收回,一直被教书先生携带在身上。
“...我理会这些作甚?”金士良摇摇头,正当他想把玉牌重新系回教书先生腰间时,裤带中的木签霎时间嗡鸣起来,紧接着他就看见玉牌发出耀眼的白芒,晃动不止。
“怎么回事?!”金士良吃了一惊,未等他反应,手中玉牌脱手,朝着天边飞去,转眼间就不见了身影。
正北方十余里外的管道上,三名身穿白袍的年轻男女正朝着青石村走来。
“咦?”
中间的女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伸出皓月般白皙的手臂向半空一握,收回手时掌心已然多了枚玉牌。
身旁的两名男子互望一眼,脸上露出狐疑之色。
“我缥缈峰近年有在凡尘天招收弟子吗?”
“禀师姐,未听师尊提起过。”
“那就怪了。”女子望着手心的玉牌,喃喃道:“这的确是我缥缈峰的信物,莫非师尊刻意隐瞒了这个消息?”
“瞧信物飞来的方向,恐怕持牌人身在青石村。师尊此次交与我等的历练也在此地,师姐——”
“先抵达青石村再说不迟。”女子收起玉牌,正色道:“若此人真是师尊所收的新师弟,待完成历练后再将其引入缥缈峰便是。如若是盗牌者,除掉就是。”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