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金士良正在向关晴陈打听城主府中的事情。
“黄半仙?”
“没错,自从爹——城主大人见过那个黄半仙后,性情就变得十分古怪易怒。平素热爱的茶道弃置不顾,每日丢下事务跑到酒馆里大肆吃喝,也不怎么和主母儿女交谈。”
金士良听后哑然,心中冒出一个想法——莫不是被那姓黄的夺舍了?
这个所谓的“黄半仙”他在青石村中也常听人提及,早年曾是城中的地痞无赖,后来不知为何变得神神叨叨起来,自言是仙人徒孙,整日在城中散播一些“预言”。
偏偏他那些预言后来还一一应验了,黄半仙也就此发迹,一时间成为关岚城炙手可热的人物,还有不少百姓出资替他修了座活人祠,每日香火不断。
“照这样看来,那姓黄的应该也有几分道行,为何不潜心修行长生,偏要在城里当劳什子“半仙”?”金士良摇摇头,心里对这个黄半仙提不起半点好感。
正想着,前方青石大道尽头渐渐浮现了一座偌大的城墙。城中房屋排列有序,栏檐交勾,街上往来繁闹,小贩当街叫卖、行人驻足在露天戏台前,还有不少背负兵器的江湖过客穿杂在百姓群中,也无人惊异。
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前世诗人描绘的长安繁景,用于形容这里无比映衬。这就是号称萧王朝第二大都的关岚城,也是金士良幼时生活的地方。
目光停留在东街大道一座富丽堂皇的宅院前,孩童时的记忆闪过心头。金士良不由得有些失神,但转瞬即逝,看了看身后的关晴陈,笑道:“走吧。”
城门外出入的百姓商队络绎不绝,两边各有持戟士兵把手,随意扫了一眼金士良和关晴陈,点头示意通行。
“来来来,新鲜出炉的馒头嘞!”
“瞧瞧啊!长剑大刀九齿耙,老字号铸器大师制造。”
“梁国的干果,梁国的干果!”
“卖竹鼠啦,山药竹鼠烤红薯!”
一入城中,耳边便传来了各式各样的吆喝声,其中不乏夹杂着操着奇怪口音的异域商人。
金士良看了一眼,发现城中百姓对这些留着大胡子的梁国商人不仅没有畏恨,反倒兴致勃勃的徘徊在小摊前品尝着异国干果,奇道:“近年来听说萧王朝与梁国不和,大有兵戈相向的意味,没想到这些梁国人还敢跑到萧国来行商。”
关晴陈挺起胸脯,自豪道:“因为城主说了,当权者要造福百姓。这些梁国商人在关岚城行商往来已久,他不愿因为两国不和而舍弃百姓的利益。”
“看来还真是个好城主。”金士良笑着应了一句,凡尘天的世态有些类似于古代君主封建社会,能够在这样的环境下说出这种话的陈瀚冬,的确不失为一个好的执权者。
就在关晴陈高兴地说起她那个城主父亲这些年为城中百姓所做过好事时,前往的人群中突然响起一名妇女的尖叫声——
“抓贼啊!”
紧接着,两人就看见一名枯瘦如柴的少年向着他们这边冲来,怀里还死死地抱着一个绣花包裹。
关晴陈脸顿时就黑了,她正和金士良说着在城主管理下城中治安良好,老天偏偏当场就给她举了个反例。
拾起一枚石子,屈指一弹,只听嗤的破空声响起,少年应声倒地,怀中的包裹也随之滚到金士良脚边。
身后的肥硕妇人也携仆从赶至,指着地上的少年,尖声尖气地喊道:“敢抢老娘的东西,给我狠狠地打!”
一名仆从应声上前,抬起腿照着少年瘦弱的身躯就要踢下去,少年慌忙中抱头闭眼,耳边却传来女子的厉喝——
“给我住手!”
茫然睁眼,只见一名身形矮小的中年男子正用手捏住了那名仆从的腿,冷冷地说道:“将他扭送衙门便是,为何要动手?”
那名妇人显然也没料到会有人站出来替少年说话,愣了愣,随即怒上心头:“你是什么人,也敢管老娘的事?来人,给我连他一同打!”
又有两名五大三粗的仆从上前,关晴陈冷着脸:“竟敢在城中私斗,好大的胆子!”
或许是被她身上散发的气势震慑了,那两名仆从竟然同时止步,身后妇人气得大喊:“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打啊!”
主人发话,两人自不敢违抗,只能挥着钵大的拳头,迎着关晴陈的脸打去。
围观的百姓发出惊叫,金士良却无动于衷。
局面乍一看对关晴陈不利,实则像眼前这种只有身材高大的仆从再来上十个,也不敌她。
内家武功锻修内力,常人自然看不出关晴陈实质上是一个武林好手。丹田的内力虽比不上陈克立,但对付眼前的三名门外汉绰绰有余。
金士良在意的不是局势,反倒是脚下的这个包裹。只见上面缠着一根肉眼看不见的黑丝,丝线尽头直指远处街道尽头的小祠堂。
而那座祠堂就更古怪了,无数根泛着黑气的细小丝线自瓦檐而出,延伸至关岚城近乎全部的民居宅院,仿佛是一张大网。
如果金士良理解的没错,这些黑线便是怨气纠织的产物。而那座祠堂,便是怨气的起始地和中心!
“数年不曾入城,没想到城中竟然出现了此等的变故。”
正当他思索间,身边响起百姓们的欢呼,抬头一看,只见关晴陈扶起少年,先前的那名仆从已经尽数倒地。
“你,你!”妇人气得说不出话,环顾四周,身后的仆从早已逃散。
关晴陈一步步走向她,语气冰冷:“随我去衙门走一趟吧。”
“你,你想干什么!我可是关岚唐家的人!”
“唐家?”关晴陈闻言皱眉,“书香门第竟出了你这样的妇人——”
话音未落,妇人身后突然传来一名青年的暴喝——
“你竟敢对唐家出言不逊!”
随后便见一名风流俊雅的男子携着衙役赶来,妇人一见男子,顿时甜腻腻地叫了一声“夫君”。
“娘子,没有伤着吧?”男子关切地问道,凝望妇人的眼中有着无限深情。
“娘子...夫君...”
在场的百姓只觉得一阵恶寒涌上心头,就连关晴陈也嘴角抽搐了一下。
金士良却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对夫妇,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笑容。
那两人身上的黑线,竟然交织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