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辞是在疼痛中醒来的。

自疲劳的身体涌入逐渐清醒的灵魂的是来自于脊背上火辣辣的痛感，好像有人拿着带刺的刀刃一下接一下地剌着本就伤痕累累的皮肤。

他用带茧的手掌撑着黏糊糊的地板爬了起来，靠在潮湿发霉的木板墙壁上，眯着眼睛环视四周。

这是一间堆满杂物的狭小房子，几个木桶倒在高高的木箱子上，椭圆形的小盖口里是幽幽的黑。

“真是糟糕的开局。”

黎辞摸了摸自己身上混杂着汗臭和血味的粗布衣背后，入手是几缕破破烂烂的布条和翻卷的血肉，新结出的血痂还是软的，轻按一下，缩回手后，尽是猩红。

“这个身份被人打得真惨，”黎辞触摸着伤痕的形状，“鞭子？”

他需要获得一些更多的信息。

自跨入穿梭门后直到刚才苏醒，黎辞只得到了穿梭异能传回的一条信息——他的身份是船工。

除此之外，没了。

这是异能的第二个限制，在帮助他获得梦境世界的合理身份，确保不会世界发觉时，只能获得一些对于梦境而言极为弱小卑微的身份，如此在取代原身后才能保证隐蔽性。

他目前的状态正是异能对身份的伪装，只要他想，完全可以随时恢复原样，不过在那之后就得面对世界的觉察了。

这种伪装在某种意义上完全是真实的，几乎要骗过黎辞自己，让他以为自己真的是被谁打过一顿后，丢到了这里。

身体的状态，气息，某种世界的印记，完全真实，黎辞在这种状态下，就是原身船工。

想要骗过别人，先骗过自己。

背后疑似鞭伤的新鲜疤痕一阵阵刺痛，空气中霉味、酸臭味、血味混杂在一起随着黎辞的呼吸冲入他的鼻腔，呛得他一阵咳嗽。

由于梦境世界某种未知的特殊性，黎辞的魂体像在戈比梦境中一样化为真实，除了没有要害，有异能伪装下的欺诈之甲包裹，他与一名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他会痛，会累，会受伤。

不过灵性缠绕和黑暗视觉依旧可以使用。

也正是在黑暗视觉下，黎辞才对看得清这间木门紧闭的狭小屋子里的一切。

光秃秃的屋顶，发霉的木墙，乱摆的杂物，血迹半干，印着自己手印潮湿地板，便是所有的一切。

还得再加上一个受伤的人。

门外有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近。

是谁？

黎辞微躬躯干，两手撑地，蓄势待发。

这是他从将身心完全奉上的安妮记忆中得到的一门格斗术的一部分，即使是现在，这具经过常年过度劳累摧残和有着触目惊心伤势的身体也能用格斗术正面搏杀三五个不拿兵器的成年健壮男子。

安妮并不弱，只是在面对灵性威压强大，以此为手段之一进攻的四首戈比时，无法发挥出全部实力罢了。

若是说她的手段是十，那么当时她能做的，只有六。

专精某一职业道路的职业者，在面对短板时，自身的弱点将会被放大，而弥补短板，正是辅助职业的又一作用。

而安妮作为入职的新晋职业者，家族并没有为她派遣辅助者。

“巴末，乌西亚能活下来吗？”

一个粗粗的声音响起。

“别乱说，小罗珥，”另一个声音更糙了，“乌西亚是我们的英雄，怎么会活不下来？”

“可是——”

“别可是了，听着，小罗珥，雄鹿神在看着呢。”

谈话停了，不过脚步声倒是越来越响了。

黎辞略略放松了身体，随着对安妮记忆解读的越来越多，他基本已经可以掌握这种名为索拉语的异界语言，不过门外那两人带着浓重口音的交流，他理解起来还是颇有些费劲。

他们是带着善意来的。

随着黎辞放松肌肉，脊背一阵抽搐，细密的冷汗自他额头冒出，将原本黝黑的肤色浸得发亮。

“小罗珥，快把钥匙拿出来。”

脚步声在门口停了。

“钥匙？”粗粗的声音带着诧异，“巴末，钥匙不是在你那里吗？”

“我这里？”

“打晕西连那个老东西后，搜身不是你干的吗？”

“雄鹿神在上！不是你搜的吗！”

巴末的声音提高了度，忽然又低了下来，“好好想想！”

“找到了找到了！”小罗珥高兴道，“在我帽子里！”

“找到了就快点开锁！”

“蠢货！”

“别骂我蠢。”

“蠢货！”

“巴末！你再骂我蠢，小罗珥可要生气了！”

“蠢货，快开锁！乌西亚还在里面。”

“咔嚓——”

木门被打开了，两条影子铺了进来，将地面占得严严实实。

黎辞闭着眼睛，呼吸均匀，静观其变。

“乌西亚！”

属于小罗珥的声音响起，带着欢喜，一阵风过后，黎辞的超凡感知告诉他，有两个人蹲在了他旁边。

“别乱叫！乌西亚伤势很重，还没醒呢！”

巴末上前，小心翼翼地将黎辞从墙上扶起，一个糙汉子动作却尽显轻柔。

“小心点！”

小罗珥半跪着，巴末小心地将黎辞扶到他背上，拉起黎辞的胳膊，搭到小罗珥肩膀上。

“快走！”

小罗珥背着黎辞站起来，巴末跟在后面，三人悄悄溜出屋子，屋外是一间间破旧的小房子。

巴末将门拉上，上锁挂好，自怀中掏出一件宽大的破布篷子，披在黎辞背上，篷子前的兜帽落下，将黎辞的头和小罗珥的头盖住，只露出小罗珥的一双眼睛。

“这边！”

两人小跑起来，似乎是顾及到黎辞背上的伤势，没有跑得太快，但黎辞背上的伤口还是因为颠簸而一阵接一阵地抽痛。

在他的超凡感知中，两个人带着他绕过一间间房屋，极为有目的地向着某个方向跑去。

“看来前身陷入了某个麻烦中，而这个麻烦对他而言是致命的。”

黎辞吹着夜晚的冷风，半睁的双眼从篷子的缝隙中看着一间间屋子向后掠去，然后消失在木屋群中。

黑暗视觉给他提供着极大的便利，即使是在这只有星月微光的黑夜里，他的可视距离，依然达到了十五米左右，左右拓展范围也足有七米。

相比于受限制的密室，这才是这个零阶异能的正常能力。

黎辞没有从救他出来的两人手中看到照明工具，不过看他们轻车熟路的模样，显然对这段路程极为熟悉，即使光线昏暗，也有条不紊的行进着。

“艾尔托那群狗娘养的真不是东西，把乌西亚伤得这么重。”

“尤其是——”

“别说话，好好跑。”

巴末制止了小罗珥的抱怨。

“哦。”

黎辞听到这句话，瞳孔微缩。

如果不是同音词，线索有了，他在安妮的记忆中看到过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属于一家船运公司。

“船工，老人面鱼。”

黎辞嘴角翘起。

风险没白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