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性缠绕将巴末和小罗珥变成了忠于黎辞的属下，他在两人心中的地位从领导者变成了信仰，即使这样的转化比不上触手的污染更完美，但黎辞在有余地的情况下，宁可不要这种完美。

在一定有他所不能算计到的地方存在的当下，多一分警惕，是一件好事。

安妮脸上那发自内心，发自人格底部对触手的狂热忠诚，即使是现在的黎辞回想起来，也觉得悚然。

他可以让安妮心甘情愿地去死，却做不到让巴末两人如此，如果不能有绝对的理由，两人在面对走向死亡的命令时必然会挣扎。

不过这暂时也够了。

黎辞迅速开始询问两人关于乌西亚的一切，关于两人为什么深更半夜来救乌西亚的一切。

虽然只是被打上了忠诚印记，自我意识还很清醒的巴末疑惑乌西亚为什么会问这些他理应知道的事，但质疑之心刚刚升起就被污染的灵性抹去的他，还是知无不言地告诉了黎辞所有他知道的事。

至于同样被控制的小罗珥，他只是个添头。

听着巴末的讲述，黎辞理清了所有的前因后果：艾尔托船运公司手底下干活的几百名劳工们不满公司的压榨，想要联合起来抗议，以达到维护自身权益的目的。

而乌西亚，便是他们选出来的领导者。

本来一切计划进行得好好的，劳工们打算在三月十二的安息日冲进市政厅，将为分公司剪彩的市长和艾尔托的法理人堵住，然后携大势威逼他们提高劳工工资标准，但遗憾的是，事发了。

巴末的弟弟扫罗及沙利沙四人向公司告了密，在安息日的前一天下午，乌西亚被鞭打至濒死并扔进了储存货物的仓库里，而打算闹事的劳工们失去了领导者，被法理人亚伦带着警察们镇压了。

一切到此为止，不仅如此，今夜窝棚区的周边，依然还有着巡逻的警察。

巴末和小罗珥二人便是偷偷溜出来救乌西亚的，但他们救出来的不是领袖，而是黎辞。

“这算什么？”

“出师未捷身先死吗？”

“乌合之众。”

“卑微者的鲜血即使汇聚起来，也无法冲破既得利益阶层的封锁。”

“更别提这个世界还有超凡力量的存在了。”

黎辞得到的信息不多，但一块块拼图即使残缺，也足以拼凑出极为接近现实的答案。

七年前，蒙特利家族作为这座城市的主人，收回了这片土地所有的耕种权，转为建造蒸汽与钢铁的工厂城市，失去土地的农民们被迫进入工厂工作，出卖劳动力。

自和平演变伊始，蒸汽机械的轰隆声就已在逐渐响彻整个王国，蒸汽城市的建立，乃至于艾尔托船运公司的劳工们，只是这样的背景下一个微不足道的缩影。

生产力确实在发展，但世界的拥有权一直在贵族们手中，这一点从未被改变过。

“一群妄想用民意改变超凡显世世界现状的人？”

“真是有趣！”

黎辞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家乡的教科书上描绘的三百多年前第一次机械运动时世界的状态，那段波澜壮阔的岁月。

他回过头再将家乡和这个与家乡第一次机械运动时有着成相似的世界做比较，黎辞忽然想到，若是超凡存世，伟力归于统治阶级既得利益者，汹涌的民意又将如何？

“这真是一个有意思的问题。”

黎辞的心中起了波澜，他觉得自己似乎正在见证历史，而他也身在历史中。

如果能在回家之前，在这个世界留下属下他黎辞的痕迹，那也不妄他来此世走一遭。

作为一名三流画师的黎辞本就自认为能从生活中发现美，而拂去焦躁、担忧和急切后的他，忽然发现，这个超凡存世，机械运动浪潮渐起的世界，不正存在着美吗？

这是人文之美，是物竞天择，激流碰撞之美！

他的心态变了，这个世界除了是黎辞的梦力获取地外，也成了他作为一名画师，追求艺术的殿堂。

他是狂徒，也是一名向往艺术的画师，两者并不矛盾。

“带我去见见授意你们俩来救我的的那人吧，正好，他原本不是也要见我吗？”

黎辞向巴末二人下了指令，因为巴末刚才又说了一条信息：他俩鼓起勇气，冒着被抓住打死的风险来救黎辞的原因不只是因为巴末为弟弟产生的愧疚和小罗珥一根筋的敬佩，而是因为一个在乌西亚被关后显露超凡能力的神秘人。

那神秘人自称雄鹿神的使者，来此正是为了帮助劳工们脱离艾尔托的压榨。

但巴末拒绝了，他知道他们这些失去了土地的人目前想要活下去，依然还得依靠艾尔托，他们只是想提高薪酬罢了，不是脱离。

至于去其它工厂码头？巴末清楚，所有工厂主的心，都是一样黑的。

那神秘人考虑片刻后改变了主意，许诺帮助乌西亚治疗伤势，然后施法在明天的安息日让他们冲破警察的拦阻，达到冲击市政厅，胁迫法理人的目的。

神秘人自称法师，巴末和小罗珥在亲眼目睹了他让一颗大豆长成植株，并在六个呼吸后结出沉甸甸豆荚后，才打定了救乌西亚回来的主意。

至于为什么神秘人不亲自去救乌西亚，他没有说，巴末也没敢问。

但巴末没想到的是，他和小罗珥虽然救出了人，但无意间的撞破，却发现人变成了魔鬼，而且还将自己搭了进去。

“牛鬼蛇神都出来了，这件事背后，恐怕会牵连出一串事情。”

“既然已经入局，那就好好做过一场。”

黎辞跟在巴末二人后面走着，绕过一排排房子，前方的路，逐渐变得稀疏起来，依稀可见几颗杂草挺立在路边，根旁是零碎的石子。

既然世界意识的容忍程度莫名地超乎想象，那么黎辞也放开了，他这具身体上的伤势几个呼吸间便恢复如初，如今跟进巴末二人的步伐已不是问题。

不仅如此，他在通过欺诈之甲调控身体温度、心跳、脉搏，伪造活人特征时，也在用安妮的格斗知识不停优化着自身的体脂比和肌肉骨骼排列。

这个功能来自于穿梭异能附带的身份伪装，只在伪装梦境世界身份时起作用，但用在此地已经足够了。短短几步路，在不改变乌西亚外貌体型特征的前提下，他的身体素质几乎逼近国家级运动员，还是全方位的提高。

在超凡力量之外，人类格斗术在某些情况下，也有着独到的用处。

“吾主，到了。”

巴末和小罗珥停了下来，指着前方一个下水井盖。

仓库区已经很远了。

“里面？”

“是的。”

污浊的恶臭味从井盖的透气孔中飘出，带着排泄物的气息。

“待会儿我一定要打死他，谁也别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