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着明月和繁星共同照耀的夜晚是明亮的。
在这个深秋枯寒的时候,世界的颜色是立在半空中的乌西亚和跪倒的人群,前者冷漠,后者贪婪疯狂,而在巴末的心中,这一切都颠倒了过来。
贪婪的成了他心中忠诚的主上,冷漠的则是跪倒的人群。
一切都好像一场正在进行的、将所有人囊括进去的梦,这梦极远、极近,轻得好像泡沫,又染着浓重的乌黑。
小法莲,巴末的侄女,扫罗的女儿,哭着喊着连滚带爬冲到了爸爸旁边,她的头顶是乌西亚,身后是渐渐平息的人群。
贪婪的欲望烧到了他们的心,但这群穷苦人的心也是肉长的。
黎辞执刀的手颤了一下,在这位可怜的父亲脖子上划出一条血线,然后放下了刀。
他的视线飘忽着落到戈比和他的爷爷身上,男孩很冷静,冷静地不像一名不超过十岁的孩子。相比起他,老人的表现就要正常多了,焦急写在他的脸上,像浮灰的火炭。
但除了黎辞外,没有人注意他,所有人的心神,都放在神使和一场即将发生的闹剧上。
“爸爸!”
小女孩扑了过来,她是那么小,以致于伸出的双臂只堪堪环住父亲腰围的一半。她哭了起来,泪水流出,在黑瘦的小脸上划出两道明显的痕迹。
她穿着一件新衣服,衣服上沾着泥土,让细麻布的面料变得灰扑扑的,好像蒙在夜幕上的灰布。
买衣服的钱是赏金,赏金上沾着乌西亚的血,换而言之,这件衣服上,也沾着乌西亚的血。
小女孩抱着她的爸爸抽泣着,带灰的泪水落到男人崭新的衣服上,化成一滩灰暗的印记。
奎林地没有灯光,这里只有月光星光,和一群人闪烁不定的目光。
“小法莲,我的女儿,不要哭了。”
扫罗抚摸着女儿乱糟糟的头发,胆怯、恐惧、绝望在这时似乎一齐离他远去,月光映照着他苍白的面色,洒落在爸爸和女儿之间。
他忽然变成了一位父亲。
“爸爸做错了事,就要受罚,以后不能再陪你了。”
“不要!”
“乖,小法莲要听话,你以后就跟着老耶罗,他是个好人,而且他的孙子小戈比也很懂事,他们会照料好你的。”
巴末背着扫罗和小法莲的身体在颤抖着,紧攥的指甲嵌进手心的肉里,血染红了指缝。
“把你托付给他们,我很放心。”
“扫罗!”
巴末内心的挣扎终于压过了理智,思维的火花狠狠冲击着黎辞种下的忠诚印记,在印记动摇的一刹那,他转过身,喊了出来。
“我是小法莲的亲叔叔!”
“为什么不把她交给我?”
“你不是小法莲的叔叔!”小女孩瞪大眼睛,“你是个坏人!”
她冲着天上的乌西亚大喊,“你也是坏人!”
人群躁动起来,无忌的童言引起了他们的不满,他们心中的天平再次倾斜下去。
巴末体内的混乱灵性躁动起来,忠诚于乌西亚的特性覆灭了这忽然爆发的灵性光辉,将一切不稳定因素压下。
他太弱了,作为普通人的巴末,如何抵挡威能可比二阶的异能灵性缠绕的改造?若不是黎辞想要研究混乱灵性改造思维后灵性赋予的概念印记和本身不停变动的思维火花碰撞的奥妙,巴末早已经变成了只剩下忠诚的傀儡。
研究的最高目标,就是星空之触对于人格思维底层的彻底扭曲,那种在保证思维活跃的前提下,将一切思维火花引导汇聚为狂热忠诚的手段。
那是属于超凡种的能力,作为一个一阶的普通种,黎辞更愿意自己走出一条路来。
天平提供资源,黎辞提供智慧,他的路,是一条披荆斩棘的坎坷之路。
巴末的眼睛中属于亲情的色彩没去,忠诚占了上风,他一步上前将小法莲从扫罗怀中扯了下来,一把将其掼在地上,腾起一片灰尘。
小女孩挣扎着想要爬起,然而疼痛让她幼小的身子没了力气,刚撑起一半的上身软倒在地,低低的啜泣声响起。
“呜……”
巴末走了过去,月光照在他的背上。
“巴末,停下。”
乌西亚开口了,巴末即将落到小法莲背上的脚停在了半空。
“站回去。”
他走了回去,站在原来的位置。
黎辞传递给分身的意念阻止了巴末的行动。
为什么?
他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我还是太温柔了。”
“不,不是我太温柔,而是,”黎辞看着这群跪倒的静悄悄的人,“我要证明,乌西亚不只是一名高高在上的神使,他也是一位爱恨分明的领袖。”
扫罗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将自己的视线从女儿身上挪开。
“老耶罗!拜托你了!”
他大喊一声,然后低下了头。
黎辞挥刀,腰刀锋利的刀尖自扫罗后心刺入,一声闷哼过后,这个揭发者闭着眼睛倒地身亡。
黎辞将刀拔出,带起一溜血花。
他将刀对准了另一个人,鲜艳的血粘在刀身上,染红了一尺长。
“小罗珥,让我来。”
巴末忽然出声。
黎辞没有动,他朝着巴末憨憨地笑。
“把刀给他。”
乌西亚出声。
巴末接过了刀,走到沙利沙旁边,冰冷的眸子正在逐渐恢复温度。
抬刀,刺入。
他刺得很用力,刀尖自前胸穿出很长,刀柄贴在了沙利沙后心的新衣服上,以至于他的头,几乎要碰到这个将死之人的后脑勺。
“他是……魔鬼……”
沙利沙挣扎着扔下一句话,“我们死了……你……还会……远吗……”
巴末抽出腰刀,站起身来,面色毫无变化。
黎辞看着他,憨憨一笑,一脚将扫罗的尸体踢到了沙利沙旁边。
巴末一言不发,在杀死了另外两个瑟瑟发抖着求饶的家伙后,将腰刀还给黎辞。
“小罗珥,”他说,“谢谢。”
一切都静下来了,在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熊熊燃起。
“追求自由的人们!”
乌西亚喊着,居高临下地看着好像恶狼一般的人们,“到你们证明自己的时候了!”
“跟着我,去莱纳市的诺桑比亚,去唤醒我们的兄弟姐妹!”
“权利属于工人,权利属于农民!”
“出发!”
乌西亚飞了出去,人群在小法莲那里分流,而后在七米外合一,如潮水涌动。
老耶罗拉着戈比走到昏迷的小法莲旁,看着站在那里的小罗珥,一言不发。
“我担心她被人群踩到。”
黎辞憨憨一笑。
“一群清醒的人,还不如一个傻子。”
老耶罗摇头,看向小法莲,眼露悲伤,“苦命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