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西亚带着两百多名贫穷又瘦弱的船工冲进了莱纳市,准确的说是冲进了诺桑比亚,这片属于工人的居住区。
西城区属于贵族,东城区属于工人,剩下的属于工厂,两个阶级隔着一片片烟囱和厂房共同生活在莱纳市的土地上,也许唯一平等的只有他们呼吸的空气。
这群人吵吵闹闹地过了一条黝黑的石桥,桥下是摩季那河的一条支流,支流的河水在月光下翻着白色的泡沫,聚集在一堆顺流而下,好像下面藏着一条条死去的鱼。
野心家带着暴民来了。这些贫苦的人心中燃烧着欲望,手上或多或少都拿着几件样式不一的武器,有的是木棍,有的是石头,还有的是绳索。他们急急忙忙地跟着飞在天空的乌西亚来到了诺桑比亚,急切地想要见到自己的工人兄弟姐妹们,而后唤醒他们,让他们和自己一起去追逐那似乎近在眼前的白面包与新衣服,当然,还有神使所说的自由与权利。
有神赐之术的贵族交给神使去对付,他们只需要对付警察,刀与枪无疑只能杀死一小部分人,剩下的都是获胜者。
这是属于他们的狡黠。
至于胜利之后王国的反应?他们没有想这么多,一切有神使在。
人群的喊声像号子,虽不整齐,但又响又亮,惊醒了诺桑比亚外围熟睡的工人。喊声起起伏伏,像波浪,嘶哑的、尖锐的、粗犷的、混在一起,撞在一排排低矮的木头房上,滚来滚去,渗入每一个可能到达的角落。
这些木板房很小,但比船工们居住的窝棚要好的多,虽说无门无窗,但起码有几堵墙,也很整齐,从高空去看,像极了一排排骨灰盒。
“谁在外面?”
靠在最外面的房子里冲出几个穿着破旧衣服的男人来,他们看到外面吵吵嚷嚷的几百人,大喊,“你们是谁?晚上来这里作什么?”
“扰乱莱纳市的正常秩序,不怕城卫司的警察把你们抓起来吗?”
人群中有人喊道,“我们是来给工人兄弟们送面包的!”
“面包?”
几个人瞪大眼睛。
“在哪里?”
“在贵族的厨房里!在工厂主的仓库里!”
几个人脚下一软,跌倒在地。
“你们疯啦!”
“神的意志覆盖莱纳!神使的许诺不容置疑!面包是我们的!莱纳市也是我们的!”
人群的眼睛中充满了狂热,拿着东西的挥舞着手中的东西,没有东西的则手舞足蹈,一个个像极了虔诚的教徒。
这是欺诈之甲分身的能力,心灵欺诈的延伸与拓展,之前对他们的动员已经在这些人心中埋下了种子,如今种下的种子正在抽根生茎,破土萌发。
欺诈之甲灌输的,正是对乌西亚所描绘图景的信任,这种基于欺骗之上的信任,正是分身以欺诈之甲作为身体后的开发。对于艾尔托安保队员的心灵欺诈只是小小的测试,在这二百多人身上,这个能力才真正露出獠牙。
乌西亚立在天上,看到那倒在地上的几人身上的气息忽然起了变化,狂热的情绪萌发,一句极为顺口的话自他们嘴中说出。
“面包是我们的!莱纳市也是我们的!”
不同于灵性缠绕,这心灵欺诈被分身赋予了犹如病毒般蔓延感染的能力,基于他们内心欲望的传染见效极快,仅仅只是十几个呼吸的时间,他们的情绪便被同化。
所有被欺诈的人都是病原体,所有对贵族和工厂主不满的人在一定距离内都会被传染上这种源于心灵的信息,进而被欲望控制,变成暴徒。
人越多,情绪越激昂,不满越重,距离越近,欺诈信息传播感染的速度越快,扎根得越深。
被分身用手段种下种子的二百人是传染源,在今夜,诺桑比亚注定遍地开花。最为艰难的引导汇聚情绪,调整种子心态的关卡已经过去了,接下来便是静观其变的时候。
当然,黎辞还要提防职业者,至于警察,那也只是前期的事,当感染源以点连线,以线绘面后,聚成磅礴大势后,警察也得靠边站。
虽说这欺诈信息目前只能感染零阶以下的这些未曾启迪灵性光辉的普通人,但也足够了。莱纳市对贵族和工厂主心怀不满的普通人有多少?恐怕全部的工人都是。而除去贵族、工厂主,以及一些警察、安保外,工人的数量,占据了莱纳市的百分之九十。
悲哀的是,诺桑比亚的面积只有莱纳市的十六分之一,若不是城市的统治者舍不得出资为工人建造两层三层的房子,恐怕这个可怜的面积还要缩水。至于最关键的财富?所有的工人都在温饱线上挣扎。
城市的统治者们用蒸汽机和工人纂取财富,剥削着他们的剩余价值,却从来不会考虑这些可怜人的死活。这些失去了土地的前农民,生活还不如之前的日子。
时代在悄然发生着变化,即使黎辞的分身不在现实的七年前站出来,这样的矛盾也会越积越深,最终酿成可怕的灾难。
十三氏族和普通贵族维持着大陆的稳定,超凡的伟力覆盖一切,但在以另一种姿态回归的神灵的挑动下,凡人也有了挑战超凡的资本。
除撒玛利亚教派之外,那些其它王国内的野教派和层出不穷的扭曲灵能生物,便是诸神赠予普通人的礼物。
当然,这也是装着希望的潘多拉魔盒。
普通人会选择什么?那是命运的问题,谁又知道。
而在无常界,黎辞分身替过去的历史做了选择。暴动,反抗,宣泄,贵族视平民如骡驴,平民便视贵族如寇仇。
这也是黎辞的一次尝试,不只是逼出可能存在的梦灵的马脚,也是看看命运之河馈赠的礼物究竟有着怎样的威能,看看神灵的意志关注过来后,是否能发现自己的棋子已经被调了包。
分身乌西亚立在半空中,看着两百多人如浪头般打进一排排房屋中,而后响起尖叫,响起怒吼,响起虔诚的赞美,脸上平静如水。
黎辞拉着老耶罗和戈比同样冲进了一排木屋旁,却隐隐地和狂热的人群保持着安全的距离。老耶罗拉着戈比,左脸被擦伤,此时已经凝出一层厚厚血痂的小法莲抱着他的胳膊,小脸满是惶恐不安。
她毕竟并不大。
“爷爷,”小女孩话语中带着颤音,“他们是怎么啦?小法莲好害怕。”
“别怕,他们在做一件很伟大的事,”老耶罗看了一眼憨憨的小罗珥,抓紧小法莲的手,“他们都是英雄,像以前的乌西亚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