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活生生的警察的死亡，该是这场浪潮所荡起的第一朵浪花。”

乌西亚立在半空，心念转动间，便为这群闯进的人宣判了死刑。

“鲜血唯有以鲜血偿还，欺压唯有以反抗为先。”

他看向六象，面容肃穆，接着一句清晰的话响彻每一个被挑起欲望的工人心头，“兄弟姐妹们，那些贵族们的走狗来了，那些腆着一副恶心嘴脸的警察们来了。”

“你们说，我们该如何做？”

乌西亚的话语通过六象，经由血色丝线，映照到每一个被红光所覆、所连的人心头，化为响在耳边，清晰可闻的声音。

凡人的六感无法分辨声音究竟是响自外界还是响在心头，在他们看来，他们只知道，这是他们的兄弟，神的使者对于凡人意志的尊重。

欲念塞心，心火燎原，在欲望燃烧的过程中，工人们竟然在心底深处自然而然地生出了对于乌西亚的崇敬与认同，已经真正向把乌西亚作为领袖的方向行去，若是心灵欺诈足够长久，也许他真的能将十万人的心念合一，以自身为心脏，以六象为脏器，制造出真正不朽的欲念生灵。

此灵一成，怕是直入四阶，日后成就此界史诗，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惜，他不会有这个时间的。

而此时，心灵欲念的初步统一，反应在外界，便是十万人整齐划一的回答——

“打死他们！”

十万人之声齐出，声震九天，好像刮起一场巨大的风暴，让莱纳市朝阳初升后天际浮现的灰色烟云，也溃散开来，露出其后惨白的天空。

这是欲念六象的虚幻力量与世界交感产生的自然反应，是天地对十万普通人做出的回应。此景一出，不只那些暗中关注此地的职业者变了脸色，隐藏在人群中的黎辞也觉得有些意外。

毕竟与天地呼应，引起如此大范围世界变化的能力，唯有掌握权柄后，才能获得。

“怎么回事?”

黎辞忽然想到了诸夏的古老传说中曾提到的一种说法——人心与天心相应，天人交感，引动乾坤变化。

“真有意思。”

黎辞将更多的心神放到分身乌西亚身上，“看来此行还会有着别的惊喜。”

“傲慢的职业者们还能坐得住吗?”

“战斗，要来了。”

人群躁动起来，在乌西亚有意的引导下，挥舞着乱七糟东西的人群涌向警察们行来的方向，犹如卷动的潮水，誓要将一切拦阻之物，拍成粉碎。

“聚沙成塔，积少成多，普通人的力量一旦被整合，也足以荡清很多东西。”

“这是势的力量。”

在乌西亚的视野中，黑色的老爷车转动的轮子戛然而止，不只是汽车，车后那十几名警察远远地看到与自己预想中完全不同的汹涌人潮时，立刻失去了勇气，后队变前队，在马路上跑了起来。

本以为不过是一次小小的罢工抗议，结果是从未见过的暴动，那一眼望去不见尽头的汹涌人潮，岂是这十几个人能够抵挡的？

“狗屎！”

人人恨不得多生两条腿，纷纷拿出了在花巷征伐的力气，如果下命令的司长当面，他们一定会用枪托，砸爆老家伙的狗头！

不过，他们没有这个机会，不只因为是司长只是下了个命令，此时说不定还优哉游哉地躺在夫人的光滑肚皮上，还因为他们已经把背后的燧发枪扔了。

这么沉的东西，简直是拖慢逃跑的速度！

此时黑色的老爷车也调转了方向，车轮迅速转动，很快便追上了警察们的队尾，而且越来越快，看样子还有超过的趋势。

虽然这辆老爷车用的是蒸汽机，但经过工匠大师专门的改造，以燃烧能极高的特质黑炭作为动力来源，只要加一次燃料，足可以支持车辆跑动一天。

蒸汽汽车，此界的黑科技。

但这种车造价极贵，除了家产极为丰厚的贵族和工厂主，没人用得起。

这辆车里坐的，也不是城卫司某位高官，而是莱纳市棉花纺织厂的厂主基托，市里家产前五的大富豪，这次跟着警察们来，纯属意外。

他只是在黎明去往自己工厂检查的路上碰到了接到司长命令的警察们，一时兴起，才带着司机过来看看低贱的工人们会被警察打成什么样子，没想到碰到了可怕的暴乱。

即使基托的眼神不好，无法在朝阳刚刚升起的当下看到从五六百米的围墙外冲过来的人潮全貌，但十万人的欲念映像自然向外散发的压迫感却也让他遭受到了极大的压迫。

这些低贱的泥腿子们是会杀人的！

他们已经疯了！

蒸汽老爷车越开越快，警察队伍中已经有人落到了车后，即使基托没有听过熊与两个朋友的故事，他也知道这些落后自己的警察是阻挡人潮的小阻碍。

毕竟杀人也是需要时间的，不是吗？

落在车后的警察回头看了一眼越来越近的人潮，拽起头顶的帽子狠狠摔在地上，而后捡起地上的一把燧发枪，拉动枪栓，照着老爷车后面的灰玻璃就是一枪。

玻璃被喷出的火砂打得粉碎，车后排被波及的基托发出一声惨叫。

他受伤了。

警察并没有打轮胎，因为蒸汽车的轮胎只是铁轱辘外面包着一圈厚实的天然橡胶，燧发枪的火砂打上去根本没用，最多只是留下几个烧焦的印痕罢了。

这个警察的脸上浮现出一层病态的笑意，哈哈大笑两声，又捡起一把枪，三步并做两步冲了上去，在其他警察回身看的时候，把粗壮的枪口伸进玻璃内，再次拉动枪栓。

“不要！”

车内传出惊怒的喊叫。

然而已经晚了。

“砰！”

一声闷响，车内飘出一股生肉夹着熟肉的焦糊味儿。

其他警察们终于反应过来，力气大的直接拽开车门，把半死不活的倒霉基托拉出来扔到地上，然后自己钻了进去，大吼着叫司机加快车速。

警察们围了上来，争抢车内本就不大的空间，因为有车，便多了逃出暴民们攻击范围的希望。

他们打了起来。

他们抽出腰间的刀。

鲜血和惨叫荡漾，车速越来越慢。

原来司机在混乱中被捅死了。

人性的自私和暴虐在此时展露无疑，他们谁也逃不掉了。

挥舞着木棒杂物的人群近在咫尺，警察们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乞求冥冥中神灵的保佑。

他们忽然成了神灵的信徒。

可惜连神也救不了他们，因为诸神尚未归来，世界仍然属于人。

他们被人群淹没了。

而人群不会在此驻足，因为在狭窄的马路那端，是压抑的工厂区，工厂之后，还有贵族和富豪们精致美丽的住宅区。

十几个警察的死亡，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