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人离开了诺桑比亚，他们冲向烟囱林立、直入云霄的工厂区。

狭窄的马路逐渐变宽，高大枯黄的杂草丛变得稀少，高耸的石块围墙正中，一扇铁制的大门昂然挺立。

大门很新，其上刷着一层褐色的油漆，一个小小的门亭靠在门外，里面是两名站岗的门卫。

他们是这座工厂看守大门的夜班，待到半个小时后，白班的人到来，便可以回家休息了。

但不幸的是，他们没有这个机会。

汹涌的人潮将仓皇逃出几百米的门卫吞没，接着分出一股，冲进大门内，其他工人方向一转，偏离这遇到的第一座工厂，继续向其它工厂行去。

人潮无尽，欲望无穷，冷漠疯狂的工人们好似踏破一切的钢铁洪流，将一切碾得粉碎。

“在资本家的欺压下，这本就是历史上理应出现的一幕。”

黎辞跟着老耶罗冲进工厂，环视四周疯狂的人群，不由得想起家乡历史上两次机械运动期间世界各地初期曾爆发的各种轰轰烈烈的运动。

虽然那些运动最终都失败了，但它们无疑为后人照亮了黑夜中的前路，为最终奠定世界格局的几次新运动埋下了种子。

燎原之火，也自星点而起。

“但是这个世界存在着超凡的力量，古老的十三氏族作为真正统治世界的黑手，是不会允许普通人违逆己方意志的。”

“所以反抗的火种被熄灭，反抗的人也被消失。”

“超凡的世界，凡人的存在，就是如此可悲可叹。”

黎辞跟着老耶罗三人避开疯狂打砸一切的工人们，忽然有了某种明悟，“我在无常界所推动的这一次运动，是否就是这个世界某条命运线的影子，是它在无限可能中延伸出的一条分支?”

“老法师的目的是为了让过去的历史改变，从而走进现实，氏族的目的当然是为了阻止现实被改变，那么问题来了——”

“改变过去对老法师一方有什么好处?”

“谁才是真正的受益者?”

“还有铁棒女所代表的，究竟是历史的守护者，还是推动者?”

黎辞忽然惊觉，也许现实世界的历史并不像自己想像的那样波澜不惊，而是早已被缝缝补补过，展现在世人眼前的，不过是一块硕大的拼图！

“我真是对这个世界，越来越好奇了。”

黎辞挥舞着手中不知从哪里捡来的铁棍，卖力地跟着老耶罗敲着一架蒸汽机的外壳，“砰砰”的闷响不断响起，引来老头时不时的侧目。

对此，他报以憨憨的笑容。

“这样的一个世界，定然无比精彩，它的宏大与厚重，必然也是一曲史诗，一曲属于世界的史诗！”

分身乌西亚跟着更多的工人飞走了，留在此地的，不过上千工人和空中红光弥漫的六象。这当然并不是六象之一的本体，而是它的投影，有着这投影的存在，诸人可受六象庇护，若是有职业者来袭，六象本体的力量随时可以降临至此，将来犯者诛杀。

凡是有十万工人在的地方，六象皆可跨界而来，这种神奇的效用，可以覆盖三分之一个莱纳市，也就是说，欲念体的躯干，可以经由组成它的工人，压覆到小半个莱纳市的土地上。

凡工人所在之地，皆为欲念体所立足之处！这样的威能，已经具有了史诗强者领域的特性。

领域之内，皆为他的国！

不过欲念体所具有的是弱化版，不只范围小，而且也没有领域之内念动法随、制定规则的能力，只是保证力量随时可以降临而已。

但即便如此，已经很恐怖了，毕竟分身这算是提前具备了属于史诗阶的能力，对于力量强于他的此界九至十二刻，无疑是占据了极大优势的。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史诗阶的欺诈之甲和凝聚欲念体的十万工人。

在此界特殊的规则下，欲念体表现出的是五阶的潜力，若是放到万界的衡量体系下，便是四阶超凡种，而这已经很可贵了！

毕竟由三阶到四阶，由普通种到超凡种，是一次生命彻底的进化，是生灵本质的提升。

是蜕变！是升华！

即使这是一条走歪的路，只能止步于四阶，但放眼诸天，也足以引起大部分生灵侧目。

毕竟比起超凡种乃至神话种，普通种和更多的不入流生灵，才是占据着世界中绝大部分的。

这种以大量普通生灵为基，制造超凡存在的方法，无需质疑，定然是有着市场的。

毕竟诸天万界，世界如恒河沙数，生灵更是不计其数，一切皆有可能。

这样的信息，来自黎辞和天平的交易，他最后的几点梦力也被这样花完了。但黎辞毫不在意，毕竟赚来梦力，不就是用来花的么，只要对自己有用，毋需在意！

“都让开！”

“老子今天非要毁了这铁疙瘩！”

一道粗犷的喊声响起，一个穿着一身旧麻衣，面色灰白，一副营养不良样子的年青白人男子举着一把铲煤的铁锨冲了过来，“咣”地一下砸在蒸汽机侧面，带起一溜火花。

巨大的反震力震得铁锨脱手飞出，撞到机器侧面塞煤的炉盖把手上，“咔嚓”一下，木把断裂。

普通人怎奈何钢铁机器?

黎辞跟着老耶罗早早退到人群背后，见状若有所思，这人以前，绝没有这般大的力气！

他这无疑是在透支身体，此番过后若是还活着，免不得大病一场。

而这十万人，恐怕人人如此！

“这便是超凡欲念体凝聚的代价么，也对，力量哪有凭空而来的。”

“你们助我做实验，”黎辞的意念连接上分身，遥望十万人带着六象投影分流，冲进一家家工厂，“我助你们，改变命运！”

“哪怕命运早已面目全非，它也要变回我们希望看到的模样！”

“我有办法了！”

铁锨男从地上爬起，丝毫不在意崩裂的虎口，而是兴奋大叫，“堵上这个铁疙瘩所有的阀口，灌满水箱，然后烧煤！烧煤！烧煤！”

“不停地烧煤！”

“还怕它不炸么！”

刚要继续冲上前敲打机器的众人眼前一亮，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一窝蜂挤上去争着关阀门，实在关不了的便想尽办法堵住，总之一定要把这个可恨的铁疙瘩塞个严严实实！

接着是灌水！是烧煤！

水箱的入水口彻底封闭，黑色的煤炭逐渐变红，有红色的火焰燃起，犹如燎原之星！

“要乱了，要乱了，”老耶罗看着这一切喃喃自语，“所有的都乱了。”

朝阳正在升起，晨雾被金光撕裂，对所有人而言，这都是崭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