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十一章 自是有情痴(1 / 1)钱如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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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侠客回客栈收拾好行囊,立即向北樊廊东南方向行进。

他不为别的,先到滁山信芳山庄走一遭。

两年间,少年侠客从未踏进滁山半步,自然也没再光顾信芳山庄,而撷秀居也还是老样子。少年侠客听人说起过,撷秀居是师叔被罚来读书的地方,每每犯了什么大错才送到滁山禁足几日。

少年侠客来撷秀居寻一个人,曾斩秋。

开门的是个清秀女子。

少年侠客一眼认出她便是曾斩秋。

由平阳岸口至滁山信芳山庄,曾斩秋穿的都是谷关水寨里的劲装,又经日晒雨淋,而在信芳山庄养了两年,曾斩秋确实肤质细嫩了些,但人反倒更消瘦了。

“你?”

曾斩秋认出他来,初见时,这少年侠客不过十四岁,又两三年过去了,面容身量上皆有些变化,不过骨相已定,变化就不会太甚。

“请进。”她让身放少年侠客进门。

“师叔托我来看望曾姑娘。”

曾斩秋将信将疑地问他:“他让你来的吗?”

少年侠客点点头。

“看你年纪还小,劝你骗人别骗女人。”曾斩秋冷哼了一声,背过身去,“尤星湖就是这世上最不算东西的男人。”

旋即又改了口:“尤星湖是这世上最不算男人的东西!”

说完竟嚎啕大哭起来。少年侠客一慌神,由曾姑娘身后绕向面前,却如何劝慰也不得法。

“尤星湖他、他是不是死了?”

少年侠客喃喃道:“没。”

“什么?人没了?”曾斩秋哭得更大声了。

“曾姑娘!我师叔他人还活着,没死。”

她忽地不哭了,就像被什么生生截住,泪珠挂在颊上,问少年侠客:“你怎么不说他死了?”

“他没死,那就是把我忘了。”曾斩秋刚哭过的眼圈泛红。

少年侠客正色道:“曾姑娘有所不知,近两年临近北敖会武,江湖正乱。”

“我当然知道躲在山庄里安全,但总不能一辈子被困在这里。他不像你,他连我的名字都没问过。”曾斩秋抿嘴勉强笑了笑,后半句就分不清是出于假意还是真情才说的,“让我等他,我自不会食言,如不必等什么人,我也早就该走了。”

“我本是客,也就不讲什么待客之道了,门在那边,你自己走出去吧。”

少年侠客无话可说,出了撷秀居,等离了信芳山庄又不知再向何处了。

“程公子?”

闻声少年侠客回过身,向不远处的老者一拜,走近些,再一拜:“忠伯。”

“程公子请随老朽来一趟。”

忠伯带少年侠客沿北向小径直走到石墙,石墙内便是师叔的卧寝,少年侠客虽不常在信芳山庄内走动,但也来过一次。二人到石墙转西向,走了百十来米进了百嶂亭,顺着连通百嶂亭的亭廊走进了一处园林。

园林取奇小精妙,格局紧凑,每隔几步便奇景迭出。

少年侠客先闻水声,向前行几步见池水,再窥得水中山影,路途回折过来,才见山的样貌,怪石嶙峋,江南道一带有专贩奇石,为人装点园林。忠伯带着少年侠客向假山那一方走,山石堆叠有方,其间留有一条小径,二人愈走愈向幽僻处,渐渐隔绝开水声与风声。少年侠客来信芳山庄的时候不多,仅知道忠伯姓文,在信芳山庄很多年了,信芳山庄虽在蜀中尤家的名下,但山庄内的大小事务都由文忠经手裁定。

文忠与少年侠客一同走在卵石铺就的小径间。文忠年近花甲,平日里垂首伛着背,尽显老态。此时,文忠的背却不驼了,双手负在身后,莫名生出几分傲气。

“你可知安巧文?”

少年侠客摇摇头。

文忠问:“那安石问呢?”

少年侠客答:“掩日山庄庄主。”

“正是。”

“程公子结识尤家晚一些,知不知二公子与安庄主的养女安巧文还有一段姻缘?”

少年侠客又摇摇头:“但听闻掩日山庄上下只余安东卓与一个不离弃的仆人。”

“巧文姑娘是如此,施柔姑娘也没逃得过。”文忠并未明说安巧文之事,毕竟距今已有十年,从此销声匿迹的,不论名门大家也好,富甲一方的玉石商户也罢,都没什么可谈论。安巧文又占赖、安两家的缘故,在有尤家人的地界自然无人多言多语。

但施柔的事近一两年,少年侠客这一路上却听了不少:据说尤家已将聘礼送到施府上,尤二公子与施家小姐的婚事也是板上钉钉的了,万万不想在这个档口,待嫁的施柔竟遭人毒手,落得个身首异处。也有人说早前几日看点沧亭出了尤星湖的石牌,不想从人家未过门的娘子下手。

不论江湖如何评说,江湖上仅知道也确信无疑的便是——施家小姐死讯一传,尤二公子再没踏出过九嶷山庄半步。

总有好事人要一探究竟,便借故到蜀中拜访尤七甫,也未见尤二公子。

这些人自然不知其中原委。就像少年侠客未见穆先生前,只以为他是扩充群英谱的一页,而点墨先生与尤家的渊源是不能明写的,恰也无人能写明。

“旁人看他是为情所困的糊涂之人,可二公子不是为情所困,是为命所困。遵襄要尤家如何,也能要他如何。他不肯去做,也总有法子逼他去做。老朽曾劝过二公子,将这位斩秋姑娘留在信芳山庄,未必是件坏事。”

文忠略一顿,看看少年侠客才说:“但二公子说将她带到信芳山庄来,却未必是好事。这句你可明白?”

“明白。”少年侠客知忠伯另有深意,仍如此答道。

“老朽说这些不是因二公子身不由己就要人听了多怜悯他。说的是程公子你。”

少年侠客心生诧异,问又不知从何问起。

文忠没再拐弯抹角去故作一副深沉姿态,直说:“因你姓程。”

“迁州程家只是供我远眺的高台。”少年侠客微微笑道。

“能有如此领悟实属不易。老朽生在镇南府,养在信芳山庄,直到二十六岁才完全明白:疾马过闹市,不可阻,不可挡。我亦作疾马,我亦为闹市一看客。”

这后半句少年侠客自然记下了,可前半句里的镇南府颇有些可疑,镇南府是前朝尚统领的府邸,当今已没有这个说法。况且,这府邸的择地有讲究,只有姜姓后代才能降生在镇南府。

“姜姓尚统领,东怀得天命。”文忠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而老朽姓文不是?与尚统领一脉没什么牵涉了。”

文忠带着少年侠客沿狭窄曲折的小径走着,不知不觉竟又回到原处。

少年侠客返回撷秀居,想问她尤师叔算不算值得等的人。

但曾斩秋已经走了。

撷秀居的影壁上有深深浅浅的刻痕,横十二,纵十二为一方,已经刻到了第六方。少年侠客又是一头雾水,忠伯乃至信芳山庄上下没理由不挽留曾姑娘,也并非留不住。

他当然不知师叔尤星湖在两年多前离开信芳山庄时就与忠伯说定了:有一有二,等第三次她想走的时候,就放她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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