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雪明看看盖聂，嘴角浮现出了某种自信，放出豪言：“我和盖聂比剑，谁若是输了，就任对方处置。”

慕容秋惊奇道：“任对方处置？包括命也是对方的？”

霜雪明道：“不只命是对方的，这里的钱都是你的。”

慕容秋笑道：“有意思，钱都是我的，命是对方的？好，真是越来越精彩了。”

慕容秋听完后，居然没有问盖聂的意思，这也是件很奇怪的事。

大概是因为她对盖聂很有信心，所以这种问题本来就已不是什么问题。

盖聂当然也没有空想这些，他只想赶快和最后这十个人比完，他要去做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

霜雪明看着盖聂，眼睛里闪露出锋芒，道：“是的，命是对方的。”

说完间，呛的一声，霜雪明先拔出了剑。

这是一把黑色的剑，通体湛然，剑身浑然无迹，好像永远被埋在黑色里。

霜雪明的嘴角发出了一声笑，一步步地走到盖聂的跟前，放话道：“盖聂，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说完，举起了剑，慢慢的，慢慢的作出了进攻的动作。

绝剑山庄大院的地面是由一块块的石板铺成的。

此时，这些石板被霜雪明和盖聂踩在脚下，慢慢地变得更加沉了。

霜雪明左手划出了一个圈，右手斜举着他的剑，剑身上寒光闪闪，他的脚就踏在地面上，缓缓地移动。

刹那间，一道亮光在空中拂过，照进了盖聂的眼睛里。

盖聂本能的把眼睛一眯，嗜水剑的剑身随之一颤，剑已出手。

脚下石板发出一声闷响，两条白影已经冲向对方，撞在了一起。

慕容秋的眼前一亮，瞪大眼睛的瞬间，发现霜雪明和盖聂都不见了。

人呢？慕容秋和庄仆们都旋目四望，过了一会，终于看见天空中有两条白影闪了闪，接着，有两道长长的剑光在空中相遇。

剑客间生死斗，有谁敢手慢？

盖聂人刚纵起，就已遇着第一个险招。

绝剑！

霜雪明上来就全力而施，使出了绝剑！

这不是在比试，分明是要置盖聂于死地！

他的剑出手后就是对着盖聂十八道连刺，其中有六道剑光从盖聂的耳旁飞过，其余十二道分别由盖聂的喉咙和胸口连续径直击去。

盖聂在这时候岂还能有喘息的机会？

他的眼睛仿佛已不是他的，偏偏被这十八道剑光照得眼花缭乱，忍不住闭上眼睛。

他刚闭上眼睛，霜雪明的嘴角暗暗一笑，仿佛已抓到了好机会！

突见他的剑光斗转，在空中扫出了一个大圈，身子从圈里往上穿去，等他的人纵上了天空，接着，蓦地倒剑而下，等剑凌空劈下来的时候，剑光已触及盖聂的脑袋，剑刃离盖聂的脑袋只有半掌距离。

空气顿时凝固住了。

慕容秋皱了皱眉，心中一跳：不会吧？

这一剑劈下来，必定会劈中盖聂，他的脑袋必定要被分成两半。

眼见霜雪明的绝剑马上得逞，听见“砰”的一声，一把通体冒着寒气的剑从盖聂的脑袋上空出现，竟由半掌的空隙中穿过去，双剑蓦地相交，空中寒意更盛。

耳旁风声飒然，盖聂将身子向空中翻起，借着腾空的力道，嗜水剑蓦地往上一挡，一道剑气倾注在剑身上，霜雪明脸色已变。

一声破空，上空火花四溅，双剑忽然分离，分离的瞬间，霜雪明的身子猛地一抽搐，感觉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从盖聂的剑身上传荡上来，啊的一声，这股力量已将霜雪明震飞了出去。

这一震飞后，人立刻当空落了下来，落下的时候，霜雪明的身子被震飞出了有三四丈。

轰！人摔在了地上，剑也断成了两段。

盖聂的身子凌空翻腾一圈，双足落回地面，他收起了剑，衣袂在风中飘动。

四周，寂静无声。完全无声。

慕容秋松了口气，又坐下来呷了口茶，刚才霜雪明一剑劈下去，她的手心里已出了些汗。

如果盖聂刚才不及时腾空借力向上回挡一剑，只怕早已经死在霜雪明的剑下。

结束了。

盖聂就站在那里看着霜雪明，脸上毫无表情，既没有嘲笑对手的意思，也没有胜利后的喜悦。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霜雪明已经败下阵来，他的冷汗直流，失惊地去找剑。

可惜他的剑在刚才被嗜水剑震成了两段，已脆弱得宛如一把木剑，哪里还有刚才的威风？

霜雪明知道自己输了，可是他并不甘心。

他要爬去找剑，总算摸到了自己的剑，其他九个挑战者看到这里，登时吓得腿脚发软。

这是一场很奇特的比试，接下来，这九个人居然连比都没有比，急忙将百金掷入木箱里，纷纷落荒而逃。

霜雪明拿到了断剑，慢慢地，慢慢地抬起眼睛，他虽然在看着盖聂，目光却睨着空气，逐见失去了光芒，说道：“钱拿去吧，我的命是你的了，动手吧！”

霜雪明一个人倒在地上，一双眼睛霎也不霎的盯住盖聂，似已视死如归。

盖聂安静的站在那里，连动不动一下。

他实在想不通，这些人输了一次剑，有什么好死的。如果每一次都输了剑，难不成还想死上几次？

盖聂并未去理霜雪明，转身向慕容秋走去。

“我的命是你的了，你在等什么？”霜雪明的怒声在盖聂身后响起。

盖聂既没有出声，也没有回头，就算是已快死的人，也不会有他这么样冰冷。

盖聂究竟在等什么？慕容秋也很好奇。

于是她安静的等下去，站在那里看着。

盖聂终于停住了脚步。

他的目光一动不动，过了好久，才缓缓地抬起，问的却是慕容秋：“慕容庄主，箱子满了么？”

他不盯着箱子看，只盯着慕容秋的眼睛看。

慕容秋轻轻的笑了，她觉得盖聂的这个问题有些可笑，也问的很奇怪，她说：“这是件很……”

“很好笑的事？”盖聂已先说道，“眼睛可以看见的事，的确是十分好笑。”

慕容秋显然已很久没有这么吃惊，她的眼睛很疑惑，脸藏在面纱后虽然很神秘，可是这种神秘却不知道为什么总令人莫名产生一种不信任的感觉。

慕容秋道：“盖少侠，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盖聂淡淡道：“箱子虽然满了，可是慕容庄主的心却没有满。”

一名庄仆听见盖聂这么说，已然会意，正要动手，却被慕容秋叫住了。

慕容秋道：“羊叔，让他说下去。”

此时，绝剑山庄的大院内，真的比坟墓还要寂静。

除了寂静之外，气氛仿佛已有了巨大的变化，令人窒息。

盖聂说了刚才的话后，居然不去理慕容秋，转身对霜雪明说道：“你走吧！”

霜雪明皱了皱眉头，他认为盖聂这是在羞辱自己。于是咬牙道：“我既然败给了你，岂还有脸活着走出这里，你动手吧！”

盖聂的剑已收起来，就没有再动手的可能，可是他不动手，却不代表没有人替他动手。

霎时间，剑光蓦地一闪，听见霜雪明“啊”的一声，整个人在地上翻滚。

再看他鲜血淋漓的手，左手的手指已被人削去了三根。

慕容秋手里正拿着一把剑，剑上还流淌着霜雪明的血。

盖聂吃惊道：“你……”

慕容秋道：“盖少侠，你今日不杀他，难保以后他不杀你。像他这样的剑客，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失败，一旦失败，他们就只有死。不是他死，就是别人死。”

慕容秋说完，吩咐羊叔道：“羊叔，送客吧！给他一百金，让他去天啸医馆！”

霜雪明忍住疼痛，他就这样躺在地上，脸上已涨得青红，额头上有青筋暴起，手背上也凸着几根青筋，他用右手捂住了左手，狠狠地咬住牙齿，一双眼睛里早已是血丝遍布。

他一直盯着盖聂和慕容秋看，也不说话也不骂只是看，好像要把他们两个都吃了一样。

绝剑山庄的老仆羊叔叫来两名年轻的仆人，他们把霜雪明拖了出去。

直到霜雪明消失在大院的门口，他的眼睛还是一直盯着盖聂看，一直看……

盖聂安静的站在那里，不说话，手里的剑已握得紧紧的。

他显然被气坏了，不论换作了是谁，只要看见慕容秋的所为，也会令人觉得发指，何况是才十六岁的盖聂？

这是他第一次体会了一把，究竟什么才是残酷，什么才是失败后的感受？

他没有失败，可是仿佛已经看见了那些失败的人，尤其是像霜雪明这样的剑客，在失败之后的感受，必定比想要打败他更令人发狂！

沉。盖聂竟觉得手中的剑开始沉了。

慕容秋看了他一眼，道：“你虽然比别人强，可是你若心慈手软，说不定下次死的就是你。这些人可以为了赢你一次，既不要钱也不要命，你认为他们还值得同情么？”

盖聂抬起眼睛，看着慕容秋，摇摇头，仿佛还是很吃惊，终于说道：“慕容庄主，我真想看看你究竟长着什么样的脸，你的嘴，你的眼睛，还有你的心……”

慕容秋道：“盖少侠，你可别怪我没提你醒，对于像霜雪明这样的人，实在没必要心慈手软。别忘了，他们本就是亡命之徒。”

盖聂冷冷笑了，这是他第一次觉得原来笑声也可以如此冰冷，不仅如此，他的心也比霜更加凉。

他缓缓的道：“古来匠者皆寂寞，惟有用者留其名。慕容庄主，我不是匠者，你更不可能成为用者。你的心可以杀人，可我的剑却不是用来杀人的。”

盖聂说完，往山庄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停住脚步，道：“希望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你的财主梦和可怜人的计划也该收场了。大人的眼睛或许可以骗人，小孩儿的难道也会么？”

盖聂说完，连头也不回，径直离去。

慕容秋见他一去不回，又气又觉得奇怪，这时候羊叔已跑回来，问她道：“庄主，这是怎么了？”

慕容秋叹了口气，愣愣的望住了门口，道：“是我太小看他了，从箱子里拿出一百金，把巷子里的那些难民都打发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