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青山抬起头,充满审视目光的打量了江岐一番,隐隐从他的身上,察觉出少许道法的痕迹,不觉神色讶然,轻轻点头道:“原来有个勉强入道之人,怪不得老人家着了你们的道。”
江岐随之眼神莫名一转,忽然双手展开,虚空对众人轻轻一按,全身戒备的众人随之放松了少许,他突然微微一笑,对大家说道:“莫慌,这位道友与我乃是同道中人,并非妖邪。”
说罢,弯腰施礼,颔首笑对牧青山道:“道友请了,方才来时我便疑惑,怎么此地景致跟旁人诉说的如此大相径庭,且一路而来,未曾察觉丝毫妖邪气息。此刻方才明悟,原来妖邪早已为道友铲除,道友高义,术法惊天,我等望尘莫及。”
此言一出,众人立刻骇然失色,一者从未见过尊贵无比的老祖竟然会对人如此礼敬,二者老祖所言明确,此樵夫装扮的年轻人竟然独自一人便铲除了那只凶名赫赫的妖邪。
再看向牧青山的眼神时,众人纷纷侧目,不敢轻易直视。
牧青山皱眉胡乱的掰开老狐狸扭捏的四肢,仔细察看了一番伤势,确定并无性命之忧时,便放下心来。随后他斜眼一扫江岐,语气淡漠的说道:“老人家深山隐居,与人无碍,你等无故将她打伤装在狭小褡裢里,是何道理?”
江岐哈哈一笑,长身抱拳道:“早间时候,我于山间独自行走时,偶尔路过一木屋,见这狐狸狠辣无情,竟对一懵懂孩童恶语打骂,且任意役使,我观孩童状态,惨不堪言,一时激愤,便出手将其拿下,又姑念其修行不易,所以未曾伤其性命。怎么,道友竟跟这妖狐熟识不成,人言狐狸善媚,道友是否被这妖狐蒙蔽了?”
牧青山呵呵一笑,冷然不语。
老狐狸却被他气的浑身发抖,勉强抬起毛茸茸的尖脑袋,琥珀色的双眸闪烁出强烈的恨意光芒,伸着狐爪,一点一点的指着江岐嘶哑骂道:“你这老狗,不过是觊觎老身一丝道念真源而已,说什么为小儿出气,激愤出手,简直恬不知耻。”
狐妖之道念真源极其难得,是一世修行所感悟的道意所化,修行人若不思进取,入了旁门邪道,便会觊觎这道念真源,妄想不劳而获,凭借道念真源佐助而感悟长生道法。
牧青山此时低头看了妖狐一眼,见其激动之间,眉心中隐隐有灰色虚火燃烧,一时豁然明悟道:“原来是天人五衰之兆,看来你的百年大劫正应在今日,所以失手为奸人所擒,怕也是劫难之一吧。”
说着,他看向江岐,语气平静的说道:“你方才提到孩童,可知那孩童在哪里?”
最终,他还是对那位弈道天赋超凡的青丘明玉较为关心一点,心想老狐狸既然为这老道奸徒所擒,只留下孤弱孩童,怕很是不妥。
江岐闻言语气低沉,一时神色游移,心思百转,最后却全化为一张堆满菊花的灿烂笑容,哈哈一笑道:“那孩童被我所救,已着人送下山去,托付给好人家了。”
老狐狸闻言,不觉呼吸急促,紧绷身体狠狠吐了口唾沫道:“呸,你这老东西,只顾觊觎老身道念真源,何曾关心过我那孙儿死活,可怜孩童,若被独自一人留在深山之中,万一碰上了财狼野兽该如何存活?”
说着说着,她不觉语带哽咽,泪水潸然而下。
牧青山闻言,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怒意看着江岐道:“你这老道实属可恶,不仅心思歹毒且信口雌黄,若非临行前,家师一再嘱托不可随意杀生,以你之行径我便打杀了你也是可以的。然而上天有好生之德,生灵不易,姑念你修行艰难的份上饶你不死,但你既为恶,这一身修为留着也不过是助纣为虐罢了,就废了吧!”
江岐闻言气息一滞,灿烂的笑容陡然凝固在脸上,颇为不可思议的说道:“你我同为修道之人,我很尊重你,但你也不可因我之尊敬就如此轻看于我,人言无知竖子不可与语,诚不欺我。”
言毕,他大手一挥,指着身后一种江湖好手道:“此刻不需我亲自动手,只需大手一挥,身后的这些徒子徒孙便会一拥而上,他们个个都是江湖好手,即便你道法惊天,恐怕也在劫难逃吧。狂妄无知的小儿,居然大言要废老夫道行,既然如此,别怪老夫无情。所有人听着,今番非我江岐不念同道之谊,是这小子实属狂妄,迫不得已,我才要杀他的?”
众人闻言,皆口称老祖“仁义”,随后便争先亮出兵器,一边瑟缩后退,一边摆出一副欲要跟牧青山势同水火不死不休的架势。
牧青山见状,眼中悲悯之色一闪而逝,缓缓伸手摸出腰间板斧,脸色异常严肃的将斧头悄然一掷。
斧柄不偏不倚,正中江岐头顶,轻敲三下后,便摇摇晃晃,重新归入牧青山手中。
江岐神色猛然一怔,茫然的伸手摸了摸不痛不痒的头当顶,随后脸色豁然一变,惊骇失语道:“我,我的道,我竟然感应不了道念了,这是为何,为何?”
众人一时相顾不解,陡见江岐如孩童般的面庞刹那苍老,白发焦枯,身躯佝偻,转瞬便由一位仙骨道长,变成了一鸡皮鹤发的老翁。不由得一个个悚然动容,面色如土的看向纹丝未动的牧青山。
他依然一副邋遢樵夫模样,甚至满身的污泥衬托下,俨然一乞丐。只是腰间那把黑漆漆,连手柄的木头都缺损不少的破斧头,此刻却显得如此孤傲不群,恍如临世之神兵。
大家仓惶后退数丈之远方才踉跄止住阵脚,一个个严阵以待,看向牧青山的目光如遇生平大敌。
牧青山对于普通凡人不屑于施以惩罚,摇了摇头,沉声喝道:“尔等速速离去,从今后莫要再起贪婪险恶之心,否则苍生之上,自有神仙看顾,尔等下场,必重于此愚顽老翁。”
说着,再也不看众人一眼,任由大家拖着神色呆滞,如死狗一般的老翁江岐,仓惶退去。
众人退去不久,一声轻咳从荒草的泥窝里传来,任辛之双手并用,艰难挣扎着将自己的脑袋从腥臭的泥沼里拔出,一对晶莹的大眼睛在污泥遍布的脸蛋上显得格外突出。
“呸!”他狠狠的吐出一口污泥,看了看不远处不屑己顾的牧青山,又看了看逐渐远去的众同门身影,不觉神色凄然,暗自握拳道:“你们都不理我,你们居然如此轻视于我?”
他转而再次看向牧青山,那道身影是如此巍峨,恍如群山之中,特立于外的那座孤峰耸峙,显得如此高不可攀。
“我任辛之发誓,此生必将此人踩于脚下。”他猛甩了下头颅,将头发上的乌黑稀泥甩的飞溅,暗暗发下宏愿,左右四顾,见终究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自己,不觉丧气的耷拉下肩膀,艰难的从泥窝里爬起,拖着懒洋洋的步伐,恓惶而去。
牧青山见众人均皆远离,便于腰间掏出一张巴掌大小黄色符箓,其上隐约之斑驳诡异线条在暗夜中闪烁着血色虹光。
将此符一把贴于老狐狸眉宇之间,他忽然语气低沉的说道:“此符乃我师尊所赐,内封一无上法门,说是偶然于一山间洞窟内所得,就连他也花费了数年时光方才感悟此法真源一二而已,原来此法不过是一妖道法门,于人类而言,无有裨益,所以便将此法随意赐给了我,让我可以酌情将此法传与有缘,此刻我便将这妖法传与你,能否从中感悟道法,度过劫难,就看你的资质和机缘了。”
老狐狸闻言,微微颔首,神色之中,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牧青山好言抚慰一番,令她自行感悟妖法,自己则静立一旁,为她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