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确定了这两个刚到上海的战友,除了接头地点和暗号不知道蒲素的其他信息后,顾楫让他先带阿廖沙他们回去。
他自己也要去租界防区撤防,通知战备取消。
看上去这一晚上的布置终究是有惊无险,只是蒲素却轻松不起来。顾楫刚才说那句话时的表情代表着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重要的是他相信学长不会信口开河。
只是顾楫说他还要等包探的消息,具体什么情况需要核实之后再通知他。只是在得到他通知之前千万不要去和对方接头,千万不要!
“兹事体大!在查清之前,你只能相信我。”
下车前,顾楫几度欲言又止。
只是终究觉得没搞清楚之前这种事需要尤其谨慎,最终又叮嘱了蒲素一句后才下车离开。
蒲素虽然脸看起来木木的,但是脑子不木。
这会儿功夫脑子里他已经转了万千念头。此刻如果让他选边战队,毫无疑问他会选择学长。
显然上边派来的人里起码有一个有问题,很有可能两个都是。
就此判断的话,连上边是不是有问题都不好说了。当然他的直接上级肯定没有问题,那是一位经受过无数考验、有着坚定信仰的忠诚革命者。
问题是推荐人选并不是他一个人做出决定。为了充分体现民主,通常是班子成员秘密开会最终从名单里挑选。
脑子里想着这些麻烦事,一边把车开到阿廖沙那边,摇下车窗对他们做了一个撤退的手势。
……
撤回到辣斐德路后,蒲素跟着他们一起去了营地。其他人已经在外面出操,他通知阿廖沙今天上午会有物资需要搬运,让他到时候带几个人去跟着老任卸货。
阿廖沙嘴里答应着,一边沮丧地说刚才没有开火,如果开火了他都打算顺便把那几个青帮也给收拾了。
这时蒲素心里瞬间起了个念头。只是顾楫之前说的话让他心事重重,此刻没有功夫深想。
接着他把墙上的训练计划拿下来,在表格上把原本今天的匕首格斗训练改成了体能科目。嘱咐阿廖沙让他带队训练后就离开了院子。
……
张家浜河岸两边的芦苇吃饱了昨夜的雨水,密密的茎杆已经透青随风摇动。
柳树下一身重孝的女人挎着包袱低着头问旁边的中年男子:“老许,几点了?”
“怎么,着急了?估摸着差不多快到时间了。”
叫老许的男人一脸憨厚,抬头看了看天回道。
他的腰间系着一块麻布,显然和女子一样在服丧。两人身前摆着一副扁担,说话间老许从扁担上的行李里拿出一个葫芦递给女人,让她喝口水。
女人低着头没接那只盛水的葫芦,而是转过身看着面前的芦苇被风吹的前仰后合,硕大的包袱背在她羸弱的肩上竟是不肯在地上放一放。
女子这般态度,身后老许也不着恼,只咧嘴一笑打开葫芦盖儿自己灌了一口,又从身上踅摸出半块烙饼狠狠咬了一口。
“小李,你知道他是谁不?我估摸我们在老家应该都认识。”
也许是气氛太冷清,老许搭着话。
路上这几天同伴都是这般态度,把他憋的不轻。
“认不认识又有什么关系,他最好不来,我们直接回去算了。”
女人语气里透着不耐。
“咳,我说小李,知道你不愿意来。只是这上级的任务……你以为我想来吗?打鬼子多过瘾……”
这时两人都听到了汽车轰鸣声,一辆卡车和一辆轿车从坑洼不平的路上开了过来,车后扬起一股烟尘。
老许停了说了半截的话,上前一步站在扁担前。女人也迅速转过身,依旧挨着先前那棵柳树站在树下。
两辆车开到他们不远处停了下来。汽车驾驶室里下来一个矮瘦男人,身后跟着一个白俄大汉。
老许和那个叫小李的女子互相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这似乎不太对。
“老乡,你们是刚到上海吧?”
矮瘦男子客气地上前搭话。
“你们想干什么?我们兄妹已经来了三个月了。”
老许搓着手显得很是惶恐。
“算你们有福,长官家里正好缺个娘姨和一个花匠,跟我走一趟,大米饭管饱。”
形容猥琐的矮瘦男子小手一挥,大大咧咧地说道。
“先生,请问您贵姓?”
“我姓边,边区的边!”
暗号是对上了。老许看着面前的这个中年男子个头还不到他肩膀,内心实在是五味陈杂。
“您就是……”
“我就是金刚!”
矮瘦男人脖子一梗,不等他问出来就做了回答。
老许这下彻底没有疑问了。旁边的女人也松了一口气,先前一只手一直揣在包袱里,现在也抽了出来。
“路上还顺利吧?辛苦你们了。这就去我那里,洗个澡好好吃一顿……”
矮瘦男子非常热情,弯腰想帮忙把扁担拎起来。结果扁担纹丝不动,于是他不动声色地让身后的白俄壮汉把东西搬到车上去。
“不用,我自己来。”
看到白俄想过来帮忙,老许赶紧制止了。自己一下担起那根扁担,回头示意女子跟着他一起过去。
女人其实总觉得哪里不对。
只是这时候还能怎么样呢?极为机密的时间地点,包括暗号都对上了。哪怕人那人看起来不怎么靠谱,也不是她怀疑的理由。
于是老许挑着担子在前,女人跟在身后。矮瘦男子要上去帮忙拿她的包袱也被她一个欠身让开,说她能行。
于是矮瘦男子又走在了前面,卡车上这时从驾驶室又下来一个白俄,在车后打开车厢挡板等老许他们走近了,让他们把扁担和行李放在车厢里。
“万万不行,人在东西在!”
老许任务在身,东西决不能脱离他的视线。
“这么大的家伙,轿车里也放不下啊,要么……”
矮瘦男子对着老许和女人说着话,两人身后的白俄一人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棉布捂住了他们的口鼻。两人只挣扎了几下便失去了意识。
这时,原先两人所在的芦苇荡里站起几个身影。其中穿着一袭黑衣的蒲素,手里端着一支莫辛纳甘步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