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喝醉！”

鞠川静香闹脾气似的嘟囔了一句，只是她眼中迷离依旧，脸颊两边酡红，实在是毫无说服力。

“算了……鞠川校医你来这里有什么事？”

大唐龙雀不打算跟她争辩了，会把自己喝醉的人大多有坚定的想法，听不进去旁人说的话。

他只是好奇她怎么上到二楼来了。

今晚由平野耕太在阳台守夜，他在二楼的卧室休息，她们这些女性在一楼的卧室休息。

按理说，鞠川静香不会出现在这里的才对。

“大唐老师你发烧了嘛，我来给你看一下，这一次我一定可以测出体温。”

她说着就要伸手，大唐龙雀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阻止了她进一步的动作——鞠川静香打扮太过惹火，他不打算挑战自己的底线。

“不用了，鞠川校医，我感觉身体已经恢复了很多，休息一晚后，大概就彻底康复了。”

他这话没有半点虚言，在大巴上紫藤浩一的刺激让他的超能力半觉醒，他的高烧就奇迹般退了下来，吃过晚饭补充了能量后，体力也在渐渐恢复，现在只是感觉额头微微发热，只要充分休息，明天就可以上场打死体了。

鞠川静香不听他的，仍然固执地要给他测体温，她还用一种哄人的语气说道：“乖哦~”

她的这个姿势，给大唐龙雀造成如山的视觉压力。

……

墙上的电视在现场新闻失联后，转而播放攀登者的纪录片。

旁白是个女声，用播音腔调说道：

“攀登者之间流传一句话，海拔八千米以上，死亡随时发生。我们此时明白了这句话，高峰确实容易要人命。”

……

平野耕太仍然尽职地站在阳台上，手持望远镜戒备周围的动静。

阳台跟卧室间隔着推拉落地窗，消音隔噪效果良好，但身后的声音逐渐高昂起来，他还是听出了一些不对劲。

“大唐老师，发生什么事了吗？需要帮助吗？”

他没有轻易回头，当年在夏威夷的时候，他受过专业的训练，一般情况下不会擅离岗位。

“不用，平野你继续戒备，我可以解决问题。”

大唐龙雀略微拉高了一下音调。

鞠川静香是校医，属于老师一类，让一个女老师在这种情况下跟学生见面，太不正经了。

“你声音太大了。”他将鞠川静香从腰间放下，“我送你下楼吧。”

“不行！我害怕外面，我要一直这样……”

鞠川静香仍然要闹小脾气，好在她经过方才这么一折腾，醉意上涌，真的要醉过去了，没说几句话就晕乎乎倒在大唐龙雀怀里，失去意识的样子。

大唐龙雀背过身，让鞠川静香伏在他的背后，他将鞠川静香两条大腿打开，拢着她两条腿搭在腰上，握住大腿内侧将她托起。

他稍稍前倾身体，让鞠川静香可以跟他紧密贴近，她已经醉到没有多少意识了，无法固定自己的身子，不这样很容易摔倒下来。

……

……

大唐龙雀背着鞠川静香下楼梯。

他这时候想起了国内一句小清新的现代诗：

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意思就是说，背着心爱的人，心爱的人跟我之间隔着山河，山的走势高耸入云，海的波浪汹涌澎湃，让我的心情久久无法平静。

用来称赞爱人的身材非常出色。

大唐龙雀觉得这首诗用来形容鞠川静香倒是十分贴切，虽然他们并非恋人的关系。

在楼梯处，大唐龙雀碰到了宫本丽。

此时她横着靠在一个阶梯上，穿着粉色吊带上衣，没穿裤子，倒是穿了内裤。

大唐龙雀背着鞠川静香来到她面前，她抬头眯着眼看了一会，嘴巴嘟囔道：“鞠川校医太狡猾了，竟然偷跑……”

“宫本同学，你怎么了？”

大唐龙雀关心问了她一句，只是宫本丽一脸嬉笑，“好厉害，有三个大唐老师……”

他就明白，这又是一个喝醉的。

大唐龙雀将鞠川静香靠墙放下，又将宫本丽抱起来，放到鞠川静香旁边，他蹲下来，捧着宫本丽的脸颊，“丽，我先送鞠川校医下去，你在这里等我。”

他不是在做什么多余的事情，宫本丽躺在阶梯上，要是一个翻身，很容易从楼梯上滚落下去。

现在可不是什么太平时候，真摔出了问题，可没时间让她修养。

这是关乎性命的细节，不可轻忽，不然后悔莫及。

另外，大唐龙雀渐渐察觉到一些异状。

他心里有所猜测。

这让他对待宫本丽的态度尤为温和，主动提出了他们两人间约定的称呼，他想以此带给宫本丽亲近的感觉。

“龙雀君……”宫本丽意识朦胧地呢喃道：“你会回来的，对吗？你一定会回来的，对吗？”

“对，我会回来的。”

大唐龙雀的回答短促有力，他伸手摸了摸宫本丽头上的呆毛，“别想太多，好好休息一下。”

……

……

他将鞠川静香再次背起来，来到楼下的卧室外，敲了敲门。

“我能进来一下吗？鞠川校医醉倒了，我送她回来休息。”

灾难前，一个男人要进关系不密切的女性的房间——尤其这个女性洗完澡不久，身上可能还带着沐浴露的香味——是不合时宜的。

但是现在，当大唐龙雀问出口，房间里面高城沙耶直接应道：“进来吧！”

一进入房间，他就看到了桌子上散落的酒瓶。

高城沙耶躺在沙发上，穿着露脐装和热裤，脸色红红的，头发散乱，她手里拎着啤酒瓶，在灯光照映下，可以看到瓶子里面一半左右的液体在晃荡。

大唐龙雀将鞠川静香在地毯上放好，给她盖上被子。

他没有直接离开房间，反而在沙发另一边坐下，伸手从桌子上拿起一个酒瓶看了看，接着放下。

“我有些奇怪，高城同学，你怎么也喝酒了？”

大唐龙雀一直有在观察团队内的诸人，他观察到的高城沙耶理性而克制。

她发现自己是个战斗无能后，一直在其他方面作出努力，以此来弥补自己无法作战的缺陷。

在藤美学园的时候，是她测出了死体的行动模式和关键数据。

出来后，是她规划了大巴的行驶路线，让他们顺利来到大桥前面。

按大唐龙雀本来的估算，高城沙耶这时候早早就应该睡下了，她会养足精神，明天早早起来，为过桥做足万全准备。

现在她竟然也喝酒了，看来他的猜测很有可能成真。

“因为我觉得很讽刺。”高城沙耶再次灌了一口啤酒，她的呼吸带出浓厚的酒味，“人们组成一个群体后，将群体以外的人视为潜在的对手，一旦确认群体以外的人会带来危险，这个群体立刻就会排除异己。我们在学校的时候差点就是这样做的，现在我们再次面对排除异己，只不过，这一次我们是被排除的一方！”

大唐龙雀看了一眼卧室里面挂在墙壁上的电视。

他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他知道这三个女人为什么都喝酒、还表现出这么明显的反常了。

日本女性依赖于男性，她们的社会地位取决于亲密关系的男方的身份，这是日本社会根深蒂固的偏见。

长久的偏见让日本女性形成了以家庭为中心的生存方式，换句话说，她们大多依靠家庭存在、自身没有独立生存的能力。

反映到精神状态上，她们在乎被占有，惧怕被抛弃。

灾难发生仅一天，末世的轮廓已经隐约浮现。

他们这个小团体在教职员办公室的时候立志要救人，他们确实也救了人，但在随后救人有可能导致己方全队覆灭的时候，他们打算先行逃生。

他相信，位于床主市东部的市政府早前同样有救援的计划，只是看晚上大桥发生的惨剧，这个救援计划无疑是失败了。

市政府选择龟缩东部，并且切断西部的求生之路。

换而言之，从此刻开始，西部所有人都被抛弃了。

天才少女从电视画面上分析了背后的弯弯绕绕，将这些话跟鞠川静香、宫本丽一说，这两人同样心态崩了，大家一起借酒缓解内心的苦闷。

这里面也许还有她们各自的家庭因素。

宫本丽的父亲是一名警部，她大概会担心父亲被上司逼着干违反本心的事情，高城沙耶听说是个权贵之家的孩子，牵涉到的恩怨情仇更为复杂。

毒岛冴子不在房间里面，倒是不知道她怀有什么想法。

大唐龙雀叹了口气，他明白鞠川静香为什么不断痴缠了，失去了原本在社会中的定位后，她迫切需要确定自己的存在感，让自己重新被“占有”。

房间里的气氛很沉闷。

高城沙耶还在有一口没一口地抿着啤酒，她有时静止不动，眼神很是空洞，将瓶子里的啤酒喝光后，她侧着身子躺在沙发上，背对着大唐龙雀。

“大唐老师，我要睡了，麻烦你出去吧。”

“好的，你好好休息。”

大唐龙雀撑着膝盖站起来，缓缓走到门口，按下旁边墙壁上的灯光开关，房间里一下子黑暗起来。

外面的光亮经由大门照射进来，笼罩着沙发上女孩的身影。

在门关上的前一刻，光亮逐渐收拢成束，接着成细线，直至门彻底关上，光亮退出房间。

在光线消失的前一刻，他看到沙发上高城沙耶将自己蜷缩在一起。

聪明人的悲哀在于，他们自己会将事情想得非常通透，当他们不得不伤心难过的时候，没有人能安慰他们。

……

……

大唐龙雀在一楼转了转，看到厨房灯火通明，他进去后发现毒岛冴子果然是在这里。

剑道少女穿了一身白色围裙，正在搅拌着锅中的料理。

“毒岛同学……”

毒岛冴子侧过头，微微一笑，“大唐老师，这么晚还没休息吗？”

“因为鞠川校医的情绪出了一点小问题，我安抚了她一下，刚才才将她送回房间。”他说着还是忍不住示意了一下毒岛冴子的打扮，“毒岛同学，现在方便交谈吗？”

白色围裙底下，剑道少女卸下了所有防御。

“方便的。”毒岛冴子神色坦然，“衣服没有洗干净，我只能随便应付一下……看来太下流了呢，抱歉。”

“不，是我出现得太唐突了。”

意识到剑道少女没有介意后，大唐龙雀也不扭捏，相互客套了一番后，他立刻切入主题，“毒岛同学，你也看到了大桥发生的新闻了吧，你有什么想法？”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希望你能改变对我的称呼，叫我冴子就好。”她的表情很柔和，“现在老师、学生的关系已经不存在了，我们是彼此扶持的伙伴，没必要保持太过谨慎的称呼，有时候，礼貌也是一种距离。”

“那，冴子，你对大桥发生的事情有什么想法？”

“我的想法很简单，对于值得正面评价的男人，我会给予绝对信任，这一点现在没有任何改变。”

大唐龙雀沉默了一下，片刻后，他才沉重开口：“我明白了，多谢。”

……

……

再次回到楼上的时候，宫本丽拉着他的手撒娇，“太慢了，太慢了。”

“抱歉。”大唐龙雀将手掌按在她的脑袋上揉了揉，“我现在送你回房间？”

“不要！”宫本丽有些气鼓鼓的，“你和鞠川校医就没这么快。”

“那不一样，鞠川校医需要我安慰。”

“我也需要你安慰呀！”

“我不懂怎么安慰小孩子。”

“鞠川校医也是小孩子吗？”

“我是用大人的方式去安慰鞠川校医的。”

“那我也要！”

壁——咚！

......

楼下。

毒岛冴子不断搅拌汤锅，锅中气泡沸腾，伴随着无数佐料放入，汤汁逐渐变得浓稠。

她将汤汁盛出，分到一个个盒子里填满。

......

大唐龙雀将宫本丽放开，给她拭去眼角的泪花。

“好受一点了吗？”

“嗯。”

宫本丽露出了软弱的表情，她靠在唐龙雀的肩头上，“龙雀君，我很担心爸爸妈妈。”

大唐龙将她抱紧了。

言语的安慰太过无力，这时候她需要的是一个坚定的拥抱。

他们依偎了不知道多久，宫本丽忽然耳朵动了一下，“有狗在吠？”

“这时候还有狗吗？”

“嗯，声音还很近。”

“嗯？”

大唐龙雀脑子里激灵了一下，他马上将宫本丽放开，“丽，可能出事了，我去看一下。”

“好。”宫本丽从低落的状态振作起来，她立刻让到一边，不给大唐龙雀造成任何阻碍。

大唐龙雀冲到了阳台上。

“平野，出了什么事？”

宅男耕太这时候变成了神枪手耕太，他动作利索地将望远镜塞到大唐龙雀手中，一指前面狗吠声传来的方位。

“那个院子里面，有一对父女被死体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