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拿着剑匆匆下山,让福伯错愕不已。
自从在伏牛冈安定下来,刘乐从未下山半步,一直规规矩矩地守着孝,再加上刘乐破天荒地晚上醒来,以及刚才冲向山崖,那句莫名其妙的呐喊,更是让福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
胡汉三是谁?
俺胡汉三……少爷呢,你明明姓刘名乐,字子逸……
该不会是病情异变了?
福伯越想越担心,有心跟去看个究竟,可刘乐下山前让他在山上呆着,贸然跟去岂不是不听招呼?直到站在崖边,隐隐听到山下传来的某些声音,福伯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想到少爷行事向来沉稳,又有一身好武艺,福伯纠结了半天,还是决定在冈上等消息,只是心中难免有些焦躁。
不一会,山下传来呼喝交手声。
打斗声很快结束,虎头兄妹哭声大作,更是让福伯忐忑。
福伯想了想,还是决定下冈看看,跑到演武场,扛起刘乐惯用的长枪,急急忙忙往山下而去。走到半路上,便看到刘乐独自提着宝剑正往山上走,身上散发着浓浓血腥味,步伐甚是沉重,跟近些日子的意气风发迥然不同。
福伯大惊:“少爷,你怎么样?”
刘乐沉默片刻,意兴阑珊道:“我没事。”
“虎头家?”
“来了些毛贼,欲行不轨之事,被我杀了几个,其他人吓跑了。”
福伯终于明白,刘乐为何表现得如此异样。
杀人……
刘乐自幼舞枪弄棒,在颍川时便与很多武者交过手,但与人交手切磋,跟对阵搏杀完全是两码事。他毕竟还只是个少年,再过几年才有资格加冠,十七岁的少年第一次杀人,看着活生生的人变成尸体,所承受的心理冲击非常强烈,以刘乐现在的情形,杀人这件事对他的负面影响显然很不一般。
福伯心中叹息。
少爷啊,当初选择武者之道的时候,就该知道迟早会面对这种局面……
这一关,迟早是要过的……
看到刘乐失魂落魄的样子,福伯莫名的感到揪心,然而这种事,没有人帮得上忙,只能刘乐自己去面对,调整心情。
现在过,总比在战场上楞神来得好……
福伯不知道说什么安慰刘乐,问道:“受伤没?”
“没。”
“虎头家呢?”
“他爹受了伤,他娘……受了些惊吓,兄妹俩没事。”
“少爷先回去洗洗,老奴去看看能不能帮点忙。”
“还是别去了,”刘乐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给福伯交个底:“我到时,吴四倒在地上,那些毛贼准备对虎头娘行禽兽之事,衣服被撕得差不多了,听他们言语,竟是要故意当着吴四和两个孩子的面……”
福伯勃然色变:“畜生!”
刘乐点头道:“是啊,此等行径,实在令人发指,跟畜生有什么区别……”
本尊是好武少年,但并不好杀,也从未杀过人,后来刘乐占据了身份,现代守法好青年,本能地将杀人排除在行为准则之外,更没有杀人的动机。
生逢乱世,很多贼寇是被压榨得实在活不下去的百姓,被迫揭竿而起,刘乐其实对这类人多少抱有相当程度的同情。如果那些毛贼抢些吃用之物,刘乐会阻止,但不至于主动下杀手,可是先前所见之事,实在超出他能接受的道德底线甚多,尤其是那些人准备当着两个孩子,奸污他们的娘亲……
刘乐哪里看得过去?
在刘乐看来,能做出这种行径的,绝对不是什么善类,放到哪都该死!于是一怒拔剑,杀了四个,另外几人见势不妙遁走,被刘乐追上再杀两人,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吴四鼓起余勇,奋力缠住一人,拖到刘乐赶过来补一剑。八名毛贼,最终只跑掉了一个。
杀退贼人后,刘乐看过吴四伤情,断了两根肋骨,其他的都是皮外伤,没有性命之虞,俩孩子也没事。虎头娘顾不得理好衣衫,跌跌撞撞扑过来,抱着遍体鳞伤的吴四放声痛哭,浑然没发觉半个胸都没遮住。刘乐很尴尬,安慰了几句,不好意思在那继续呆着,告辞而回。福伯此时若过去,想来也会面临刘乐先前同样的尴尬。
“回吧,天亮后再去帮忙也不迟。”刘乐道。
“好。”
回到冈上,刘乐情绪依然不高。
那些人死不足惜,然而自己手上有了七条人命,对刘乐心理冲击之大,是前所未有的。身上的鲜血,散发出的那股子腥味,更是让刘乐直欲作呕,回来后他径直去了屋后小潭,洗了很多遍,仍然觉得自己满身血腥,最后他索性在水潭中躺了下来,呆呆地望着漆黑的夜空,任潺潺流水冲刷自己,仿佛非得如此,才能洗掉那些鲜血,让自己重新变得干净。
“这个世道啊……”呢喃声中,刘乐沉沉睡去。
真正的睡去,没有进入梦境。
他睡得很沉,直到被福伯唤醒。
刘乐睁开眼,天依然是黑的。
“少爷……”
借着竹林缝隙间洒落的微弱星晖,看到老人脸上忧色,刘乐心头一暖。
“我没事了,福伯。”
刘乐倒不全是为了安慰福伯,在水潭中泡这么久,又好好地睡了一觉,心中烦恶淡去很多。毕竟事情已经发生,过多追悔毫无意义,何况刘乐压根不后悔杀人,若是重来一次,他还是会拔剑刺过去。毕竟那些毛贼做得实在太过,刘乐克服杀人的心障也要容易许多。
“没事就好。晚间溪水凉,泡久了容易生病,回去吧。”
“好。”
穿上福伯带来的干净衣服,回到草棚。
福伯自去洗那些血衣。
杀了人,而且是七条人命,必然报告官府,也必然有很多手尾得面对,刘乐虽说不惧,却还是了无睡意,最后索性走到山崖边,找了个石头坐下,迎来穿越后看到的第一个日出。
天刚亮,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出现在山道上。
吴四在虎头搀扶下,艰难地往冈上爬。
刘乐迎了上去,皱眉道:“肋骨断了,不在家躺着,来这里作甚?”
“谢公子救命之恩。”吴四勉强抱拳为礼。
虎头则是已经跪倒在山道上,一声不吭地对刘乐磕头。
“无需如此。”刘乐很不习惯别人对自己下跪,却拦不住,也只好作罢。
待虎头磕完头,吴四道:“阿翁跟公子说会话,你去回去看着妹妹。”
“可是阿翁你行走不便……”
“有我呢。”刘乐道。
虎头这才放心,转身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