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仪本在宫外求见,结果莫名其妙的被叫到宫门口的一处门房里,被一个内侍塞了一套衣服,说是殿下有令,叫他换上。
等他把那身被洗得发白的粗麻衣衫穿上,就又被叫在宫门外等候。
过了一刻钟左右,突然宫门开了,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从中驶了出来,停在他的身旁。
令狐仪皱着眉,看着车夫旁的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问道:“顾总管,你这是在做什么?”
顾忠穿着一身深色皂衣,嘴唇周围还贴了一些稀稀拉拉的胡须,除了脸色红润,找不到几条皱纹之外,看上去和一个寻常老人并没有什么两样。
他眼神阴冷的瞥了令狐仪一眼,并没有开口。
这时马车的车门骤然开了,一个儒雅斯文,相貌清俊的年轻书生坐在座上,朝这边微笑道:“令狐表叔,还请上车一叙。”
令狐仪定睛一看,登时大惊失色。
片刻之后,令狐仪坐在马车之内,望着面前的书生怔怔出神。
他纵然有万个劝谏的理由,但此时燕王已身处宫外,再看看顾忠的打扮,和燕王身边的那位木钗青衣的侍女,便知道燕王此行绝非仓促决定,他此时只不过一介白身而已,说再多又有什么用处?
令狐仪肃容道:“殿下出宫,草民却未见有侍卫在侧,敢问是否是潜在暗中保护?”
白厚栩道:“这是自然。。”
令狐仪点点头,又问:“殿下准备去向何处,又准备何时回宫?”
“去城西走一走,看一看,约莫申时回宫。”
令狐仪道:“殿下一身安危,关于国稷存亡,还望日后更加谨慎一些,莫要辜负臣民众望。”
白厚栩道:“孤知道了。”
令狐仪于此也便沉默下来,不再多说,任由顾忠驾驶的马车将车上贵不可言的燕王,载向那片达官贵人极少踏足的城西。
纪城乃是有近二十万人口的大城,占地辽阔,在民间历来就有西贫东富之说。
于是,当马车驶入西城的街巷之时,白厚栩不由自主的便皱起了眉头。
他就国于此已近两年,出宫次数屈指可数,还是第一次涉足城西。
他知道西城是平民百姓的聚集之处,远不如城东繁华,但此时看着周围这狭窄脏乱的街道,和四处残破不堪的宅院,还有那些衣不掩体,遍地都是的乞儿,心中依旧升起了浓浓的异样。
他居于深宫之中,若不今日亲眼目睹,只怕难以想见他这燕国的一国之都中,居然还有这等地方。
而国都里面都是如此,那其余地方又该如何?
民不聊生。
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在奏章里看来或许一眼便可掠过,可原来那字字都是重如泰山,都值得他牢牢的刻在脑海里,一刻不能或忘。
见到路上行人为避让他们这辆马车而退缩于两旁,纷纷投来绝称不上善意的目光,白厚栩忍不住敲了敲前方的车壁。
马车徐徐停下,白厚栩没等其他人反应,便拉开车门,当先走了出去。
白厚栩走出车门的第一个感觉,便是臭,臭不可闻。
之前在车厢里,这味道还不明显,但现在,他只觉四周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又浓又燥的臭味,熏人肺腑,嗅之欲呕。
他环目四顾,这才发现,街道处处皆是便溺污秽,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堆积在路边,几乎难寻下脚之地,而那些行人居然对此视若无睹,脚踩在上面也毫无异色,仿佛早就司空见惯。
白厚栩胃里翻江倒海,见到身侧有一个破破烂烂的店铺,一踏步就迈了进去。
店里面有一对年迈的夫妇,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正在里面的灶头上守着一口大锅,不时从旁边抓一些野菜扔进去,看上去有些忙碌,听到有人进来,他也没回,说道:“来吃饭的?这还没到时候,过会儿再来……”
他一旁站了一个老妇人,正给他打着下手,刚巧是正面对着门口,一抬眼看到白厚栩的样子,不由得愣了一下,开口问道:“这位.......公子,是有啥事么?”
白厚栩进了店铺,才发现这是一个食肆。堂内里面放着几套黑色的桌子板凳,擦得倒是很干净,发着一层油光,只是上面已经裂了许多口子,也不知用了
听到老妇的话,白厚栩打起精神,反问道:“老板,打扰了,嗯,敢问你们这是卖什么吃食的?”
老板……老妇怔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堆笑问道:“公子,你是自打外地来的考科举的读书人吧?要找住宿吗,俺家还有一间空房,一天三十文钱,还送一碗菜汤,你住么?”
这时,白厚栩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知道是顾忠和令狐仪他们跟了进来,也不回头,跟着笑道:“老人家,你怎知我是外地的。你们这不是卖吃的地方么?怎地还有住宿?”
白厚栩若无其事,可门口突然急匆匆闯进两个气度不凡的老头子,还有一个身材高挑,漂亮得不像话的年轻姑娘,却是吓了这对老夫妻一跳,直到白厚栩耐心解释一番,才缓过神来。
但老妇也没之前那般轻松,略带小心翼翼的说道:“……原来如此。俺家也已经住了几个赶科举的读书人,可没有一个像公子你这样拖家带口,还让表叔大爷一起陪着来的。公子你家……在沉卢县那边,肯定是大户人家吧?咱们这西城可不是公子你这样的人该来的。”
顾忠与莫离本来正在擦拭桌凳,但白厚栩一屁股的坐在了旁边黑黝黝的凳子上着回答道:“不过家有薄田几亩,算不上什么大户,只能说勉强糊口而已。咱们都是一样的老百姓,这西城又不是什么吃人的地方,又有什么不能来的。”
莫离见白厚栩居然就这么坐下了,心里一慌,忍不住道:“公子,你且待奴婢先……”
白厚栩微微蹙眉,瞥了她一眼,莫离一噎,立刻一个字也不敢再说。
白厚栩站起身来,施了一礼,道:“老人家勿要见怪,我家这丫鬟没怎么出过门,实在是不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