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率领众人走出濮部的营地,在辕门外,濮部主君布蛮拱手笑道:“我就在这里静候世子凯旋归来,征战的一应物资当源源不断保持补给,世子可放心。”
这话的意思就是,后勤,我濮部负责了,但不会出一兵一卒相助战事。
先前神农氏也是点名由少典部出兵剿灭有巢部,方相城与西陵城从旁协助,濮部负责后勤保障。
但稍微有点血性的人,也不会真如布蛮这样,对战事置之不理。
鸿已经不是从前的少年,一路征战迁徙走来,又有嫫的耳濡目染,以及经历神农朝堂的议会,对这种“城里人”的关系模式已经摸清了一些门道,心知这濮部主君一定是得到了确切的命令,才敢如此相对。
而那个给布蛮下命令的人,十有八九就是公子厉。
这让他想起了在神农朝堂议会时,站在金正蓐收身后的青年。
那青年给他一种威仪之感,但整个人却低调得很,不言不语,仿佛是个身份低微的人。可这样的一个人却站在蓐收身后、布蛮之前,地位一定不低。
而当时鸿察觉到那人看榆棢的目光,与众臣都不一样,那是带着一种轻蔑的尖锐,幽深得仿佛能刺穿榆棢的灵魂。从榆棢告诉他的信息来看,能对榆棢产生如此敌意的,除了公子厉没有他人了。
于是鸿深深地盯了一眼布蛮,微笑道:“有主君这句话,我自然是放心的。请静候佳音吧。”
说完,他便领着两百余战力踏上濮野原,向着遥遥在望的余山进发。
“有敌情。”身旁的嫫忽然低语一声。
顺着嫫的指引,鸿看到远处余山上空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黑点,如同鸟群一般,正向濮野原飞来。
“不是鸟群么?”鸿的萨满之力被封印,根本看不清那些黑点的模样。
嫫却不同,她体内的巫力远比萨满之力更加质纯,以至于她的目力也无比惊人,相隔数十里,却可以把那些黑点的情形看得巨细无遗。
“是有巢部的飞行战士。”
“蕾!”鸿立即发令。
“在!”已经出征,鸿为主帅,西陵蕾自然要对他尊敬几分。
“可有隐藏自身的法宝?”
“战士们带着一些,但要隐藏这么多人,恐怕不够。”
“够西陵城百人之用足以,你们立即施展法宝,隐蔽身形,继续朝余山进发。”
“是!”西陵蕾领命,立即号令下去,只是她也不太明白鸿的用意。
按理说,遇到敌袭,不是应该聚合所有力量抵抗么?
然而鸿继续下令:“让方相城的战士化形,继续进发。嫫,你隐藏到天空,伺机击杀他们的主帅,但记住,一定要战酣时发难,不要让他们跑掉一个人!”
看来鸿是打算全歼,嫫立即号令方相城战士,那些女战士纷纷化作野兽或飞禽,扑啦啦散开在原野中,依靠茂密而高耸的荒草隐蔽身形,那情形就像是被人群惊吓的野兽一般,瞬间作鸟兽散。
而嫫也飞上高空。
但她并不会隐身术,要隐藏在高空不被敌方的飞行战士发现,就只有非得比他们高,高到他们的目力所望不到。
若是从前的嫫,肯定做不到这一点。
但此时,嫫体内的萨满之力已经纯化为巫力,更有桑主的指点,早已脱胎换骨,此时脚下一蹬,振飞冲天,眨眼就没入云层之中,依靠浓厚的云层遮挡自己的身形隐蔽起来,等待伺机发难。
剩下的是少典部三十七名少年猎手,每个人都背着弓,挂着箭袋,每一个箭袋中都有一百枚箭。
他们排列整齐,跟在鸿的身后,徐徐向余山进发,就好似没有看到天空上的飞行战士似的。
而在他们的身后,是那头庞大的鼍龙,悠哉悠哉地尾随,但沉重的身体导致每一步都引起大地的震颤。
飞行战士擅长空袭,目力也远胜平常的部族,双方距离数里时,他们已经看清了下方的情形,顿感惊奇。
有一个亲随飞到蔽芾身旁,面色凝重,“将军,那条鼍龙皮糙肉厚,风刃长矛恐怕不好对付。”
“不需担心。只要杀了那些人,鼍龙自然会离去。”蔽芾对鼍龙知根知底,此时更是在感控掩杀毫无反抗之力的人们,如同清除草菅一般,自然信心十足,“已是风刃射程之内,安排下去。”
“是!”那亲随不无担忧地看了鼍龙一眼,似乎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但将令如山,他只能遵从,于是对五百飞行战士高呼,“准备……”
就在这时,他们忽然看到数里外地上的小人停止了前进,站在鸿身边的少年举起了右手,身后三十六名整齐列阵的少年猎手,立即从肩上取下弓,从箭袋里抽出箭,搭在弦上,遥指半空中飞行战士的方向。
“报告世子,前方发现鸟群,是否要射几只下来开伙?”少年羿一本正经地向鸿汇报,内心里却忍不住笑开了花,心想世子这是耍的什么把戏?把那些飞行战士说成鸟?从前打猎的时候可没这么多弯弯绕啊。
但转念一想,那些野兽也听不懂人话,自然不需诓骗了。而这次他们狩猎的可是有巢部,不仅是人,还是萨满中的强者,这诓骗一番,或许效果更佳呢!
因为是第一次与人类作战,羿也很期待世子这番策略所带来的效果。
对于他们来说,世子就是个神奇的所在。说他没有萨满之力吧,他却能发明这么多厉害的武器,让普通人都能轻松战胜强大的野兽。但听说世子也是有萨满之力的,只不过被封印了,那些狩猎中,世子竟然还产生了返祖,说明他的萨满之力是因为太强才被封印的。
毕竟少典部流传着一个传说,熊变的次数过多,会导致人最终变成熊,再也回不来了。
因此少典部在冻土荒原生活的无尽岁月里,很少猎杀熊,哪怕遇到狂暴的熊来侵袭,也只是将对方击杀,却从不食用,因为保不准对方就是哪个曾经为部族倾力奉献过的祖先,或者其后代。
此时,听到羿的话,飞行在半空中的蔽芾不禁一愣,“鸟?他把咱们当成鸟群了。”他的笑语立即引起飞行战士们哄堂大笑。
“他们的武器要是那么厉害,当初怎么不用来抵御鼍龙?虚张声势而已!”蔽芾的话,又引来飞行战士们的哄笑,在他们的眼里,这群少典部的猎手们,就更他们从前的对手一样无知,不过是一群不知死活的待宰羔羊罢了。
因为这种“知根知底”所带来的自信,蔽芾下令让飞行战士们暂缓施放风刃,“咱们就先给他们点希望,再让他们知道什么是绝望,让神农氏知道有巢部是多么的不可战胜!”
“是!”群情激昂,所有飞行战士都怀着对部族的自豪,用轻蔑的目光狞望少典部众人。
“咱们就演一回鸟,看这么高的距离,他们怎么把咱们射下来!”蔽芾也忍不住狂妄地大笑起来。
只有那名亲随心中的不妙之感越演越烈。
——把我们射下来?难道他们也擅长风刃?若是如此,他们也该会飞啊!
——怎么回事,他们好像并不会飞,可怎么总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此时,他盯着那些手举奇怪武器的人们,危机感分外强烈,总感觉他们手中的木棍,真能飞上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