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典部从封豨部得了一百头牛和六百只羊,并在封豨部牧人的指点下,学会了放牧。
他们不懂得操纵巨猪,但那群草原上的狼却被他们捕杀了不少,一时间没有什么野兽能威胁牛群和羊群。
他们终于在这片原野上定居下来,与封豨部比邻而居,共享原野上丰美的水草,说好的天罚也终究没有降临下来。
合兹部占领的那片森林,始终没有传来动静。
在阳光甚好的日子里,涌水之滨总会传来悠扬的牧歌。
有男人唱,也有女人唱。
少典部曾经遭逢彭侯的灭族之危,上一辈猎手们绝尽,部落里多得是少女和遗孀。而少年猎手们也在成长,因而两部也在双方主君的支持下,开始了通婚。
封豨氏少看很看好羿。他发现那些少年猎手们近乎狂热地崇拜羿,而羿也不藏私,尽自己所能去教少年猎手们信念的运用,以及提升射技。
他们已经从游猎部族转型成为了游牧民族,但射猎的技巧却不敢落下,羿在训练的时候总是很严格,像一个兄长,恨不得把所有的少年猎手们都教得跟自已一样,如果有人在某方面超过了他,他还会真心地喝彩。
——可见他的胸怀之大,将来必有一番成就。
封豨氏少康很想拉拢羿,可惜他也没有女儿,更没有姐妹,无法联姻。
而羿似乎也不钟情男女之事,除了训练少年猎手,便是专注于提升自己的战力。
有一个夜晚,封豨氏少康骑着巨猪在原野上游荡,天上星辰寥寥,一轮圆月却把原野照得雪亮。
他不经意间看到羿正站在一座小丘上,抬头呆呆地看着月亮。
他走近,看到羿的双眼落寞,热泪长流。
“嘿,你怎么了?”封豨氏少康打趣说,“这可不像草原的神射手啊。”
“我并非是什么神射手。”羿回过神来,恢复了常态,向封豨氏少康见礼,“世子才是神射手。”
“看来你很想念他。”封豨氏少康心中纳闷,这些少年猎手如此狂热地崇拜羿,羿本该有成为少典氏的雄心,可他的心里竟然在牵挂那个叫鸿的世子?
“嗯!”羿淡淡地回应,并未多说。
封豨氏少康却从他的目光中察觉到一些苦涩,于是大笑道:“他有什么可挂念的?你们翻越青要山,与马腹搏斗,他不在场;你们与合兹部血战,他也不在场;你们能够生活在这里,是靠着你们的拳头你们的热血拼回来的,他又为了你们做过什么?”
“不,他做过很多!”羿的情绪忽然波动起来,抬头瞪视封豨氏少康时,他的气势顿时恢弘,“曾经我们的父辈在一夜之间被屠杀殆尽,主君重伤颓唐,在冻土荒原里,我们几乎只能等死,冻死,或者饿死。是世子教导我们射箭,带着我们跋涉千里南迁,面对汪罔部巨人,是他用手中的弓箭保护我们;面对强大的有巢部,是他调动一切智慧保护我们,带领我们取得胜利;而当我们得到一块土地可以定居时,他却不能归来,只能作为人质待在陈城。”
他顿了顿,忽然目光凛冽起来,“青要山神骗了我们,我们毫无察觉,若世子在,当时就能杀了他!合兹氏也欺骗我们,围困我们,可却被他逃了,若世子在,合兹部早就灭了。”他咬着牙恨恨地说,“我不行!我只会射箭!我不知道该如何调遣,不知该如何筹算,若世子在,我们不会如此艰辛;若世子在,我们便是最强大的部族。”
他的泪不争气地留下来了,但这一次封豨氏少康却没有在调侃。这位驰骋草原的汉子瞠目结舌,从羿的只言片语中,他的脑海里已经勾勒出一个神采飞扬的少年。
——真令人神往。
脑子里竟然出现这样的念头,封豨氏少康对这位世子鸿更感到好奇。
“可我见,你的族人都很崇拜你……”
“不,他们崇拜的是世子,我是世子的亲随,世子不在,我必须担当起教导他们的职责。”羿无奈地叹息。
——我一定要去见见他!
封豨氏少康打定了主意。
眼看也快到中秋了,草原上是不过这个的,而陈城以农耕为基,对他们来说,则是盛大的节日。
神农氏春朝日、秋夕月,在立春与中秋这两个节日,要祭祀苍天诸神。
与此同时,各路诸侯也需在这一天前往陈城,朝拜天下共主神农氏。
启程之前,少典氏雄和封豨氏少康将两部合居一处,让修和羿共同管理部族,以防合兹部的偷袭。
而他们二人则带领几个随从,往陈城朝拜去了。
从前少典部一路跋涉,从陈城到郑地,走了两三个的时光。但这一次,他与封豨氏少康等人,骑着巨猪,载着肉干,脚步飞快,月余便已来到陈城。
期间,他们可以绕开了青要之山。
倒不是封豨氏少康怕那山神。
他的来历也极为奇特,虽然是神农氏的臣属,但其背景却比合兹氏更深厚,任凭那山神也不敢让他这种身负神血的半神祭祀诸神。
他绕开青要山,是为羿那晚的话所动。
若是那个世子鸿在,一定能杀了山神?
那小子有什么本事?那山神泰逢可比涌水女神武萝更厉害,连他也不敢说能够力敌。
因此他想着,若是能说动神农氏,将鸿带回来,便要带着他进入青要之山,看他如何杀死泰逢。
少典氏雄全然不知封豨氏少康竟有如此打算,而这却有个少典部带来了新的危机。
他们有说有笑地走进陈城,在下城时,看到街巷上到处是以物易物的普通居民,他们憨厚而纯朴,脸上总是挂着微笑,见到熟悉的人便要停下脚步寒暄几句,不像草原上的儿郎豪放爽直,却也给人一种温暖的幸福感。
此时,巨猪仍能行走,时不时惊吓得路上的人倒吸一口凉气,一些闺女、娃娃则被吓得哇哇大叫,便引来了巡防的武卒,见是封豨氏与少典氏这样尊贵的部族主君,他们不敢叱令,只能上前行礼,好言相劝。
少典氏雄向来宽厚,便要下猪步行,但封豨氏少康却拉住他,对那几个武卒道:“你也见到,我这些猪并不伤人,且不易怒,却不知是因为它们被我操控着。我这时若将它们交给你,转身离去,只怕它们就要吃人了!”
那几个武卒一听,顿时冷汗浃背,慌忙走上前路,吆喝着人群,开辟出一条通道,供封豨氏少康等人迅速通过。
来到上城的驿馆,那里有专门圈养牲口的处所,他们便将巨猪安顿在猪圈里。
驿馆主要负责接待前来朝拜的各路诸侯和使者,不止是封豨氏的巨猪,还有其他诸侯的坐骑更加凶猛,因此驿馆安置这些野兽的地方十分牢固,也不担心这些猛兽越狱吃人。
还未到中秋的朝拜之日,没有紧急的要事,神农氏是不会晤诸侯的。
封豨氏少康就动了心思,“不如去见见世子?”
“也好!”少典氏雄也很想念儿子,其实他也想见见女儿,但霊因为是储君榆棢的未婚妻,此时住在神农氏所在的中城的别馆中,没有神农氏的召见,诸侯是不能随意进出中城的,于是他便领着封豨氏少康,往炎窑的方向走去。
“世子在这里都没有居所么?”到了炎窑门口,封豨氏少康怔住了,他知道这是火正的地方,难道这个世子就一直住在这里?
“他随火正学艺,住在这里甚好。”少典氏雄一边解释,一边扣门,不多时一个穿着麻布粗衣的小童打开了门。
这孩子白白嫩嫩的,看到少典氏雄,顿时喜笑颜开,“少典氏这么快就归来了?”
“是来朝拜神农氏的。”少典氏雄温和地问道,“火正可在,我与封豨氏前来拜访。”
“好说,既是师弟的父亲,便不需通报,火正正在后院呢,二位请随我来。”吹窑童子大大方方地打开门,领着鱼贯而入的少典氏雄和封豨氏少康往里面走。
令封豨氏少康惊奇的是,他们刚刚走进院子,那扇门竟自己关上了。
但再转过头来放眼一瞧,他内心就更震撼了。
他先前虽然知道这里是火正主持的炎窑,却从来没进入过。先前从外面看,这院落的围墙不过两三丈宽,面积应该不大。可是随着吹窑童子走进大门,只见这院子纵横不下三四十丈,正中间就坐落着那庞大如塔楼的炎窑,左右各有一间半敞开的房屋,其中左侧仿佛摆设着冶炼制具所需的一应器具,右侧房屋则堆积着数不清的矿石。
而放眼望去,这庞大的院落也并非全部,在炎窑的背后还有一堵影壁,上面浮雕着一团火焰,却与神农氏的火焰图腾大不一样。
显然这影壁的背后自然别有洞天,封豨氏少康的好奇心更旺盛了,炎窑童子恍若不觉地带着两人就要绕过影壁,这让少康满心期待。
可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叮叮当当的声音,顿感狐疑,便循声过去查看。
“封豨氏,可别乱走。”吹窑童子在身后喊道,而少典氏雄则紧跟上来,吹窑童子眼看封豨氏少康绕过了巨塔般的炎窑,往炎窑的炉口寻摸过去了,只好叹息一声,对少典氏雄说,“那是师弟在炼铜。”
先前他成少典氏雄为“师弟的父亲”,少典氏雄自然明白,这个“师弟”便是鸿了。如今听他这么一说,内心也万分激动起来,便想追上去见一见,可吹窑童子却拉住他的袖子,憋红了小脸说:“封豨氏不懂礼数,叔叔你怎也不懂?哪有不见大人便去见孩子的道理?”
他如此一说,少典氏雄恍然大悟,“我去追封豨氏,带他去见火正!”
“他本就是个无礼的性子,不理会也罢,叔叔你还是跟我来。”吹窑童子拉着少典氏雄的袖子,好像生怕他跑了似的,少典氏无奈,只好跟着他绕过影壁,穿过那扇月亮门,走过曲径通幽的小路,来到了火正所居的那三件屋舍门前。
“火正大人,你快看谁来了!”吹窑童子向里面高声喊道。
中央的屋舍里立即传来回应:“马上就来!等我看一眼,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