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箭,日月交替,穹现繁星,白日匆匆又过。
许忘依照林妙音所授运气法门,将烈酒通过手指传入脉中,初时有些阻碍,到后来运行愈渐畅通。只是指饮之法亦有弊端,许忘初学此法,尚不得道,酒力要比用口喝还要烈,只吸了一碗便已头晕脑胀,目眦欲裂。
林妙音取笑道:“老办法半途而废,尽图新鲜,现在知道苦了吧?”
许忘听她讥讽,越是不服,倒激起他一股犟劲,也顾不得难受,勉强支撑至第三碗,终是抑制不住,瘫软坠地。
如此过了二日,许忘为追赶进度,日夜加紧修炼,指饮之法也已运用得得心应手,五碗烈酒下去自是不再话下。林妙音再授诸多调息运气法门,配合脉酒功所存脉力,再加上林妙音在外助力,尚已练至第四重。
林妙音道:“你天资不错,却酒量有限,但犟劲十足,就凭这一份犟劲便省去了不少功夫,再到第七日启程前,练就脉酒功第五重应该问题也不大了。”
如此又过了三日,等到第七日时,凭借脉酒功对脉力的护体,许忘的身体已大有好转,虽不能运用战力,但正常行走已不成问题。
这日清晨,林妙音已令小厮备齐车马,随行一名婢女侍者,迎早风启程,赴至江口,早有两位黑衣小厮曲膝马前,道:“掌柜,我等皆在此等候多时,船已准备齐当,有请掌柜与许公子上船!”
林妙音“嗯”了一声,扶着许忘轻身出舆下车,由两名黑衣小厮带路,入得船舱,一见舱中灯火餐具、卧榻桌凳无一不缺,装饰得也是玲珑精致,镶玉绣金。
众人入船,扬帆起航。但见江水滔滔,一轮初日升起,碧波泛光,隐隐似金。许忘隔窗而望,远瞭江湖,不觉心叹,“几十万大军就这么葬身鱼腹之中。”
船行一日,天色将晚,那婢女进来舱内,道:“掌柜,咱们到岸了。”
许忘本是睡意朦胧,一听此话,蓦地兴起,随众人匆匆往船头来,但觉海风爽利,暖人心脾,瞭望远岸,乃是一座半岛,方圆不大,青山密林,迎风撩动,向林妙音道:“师父,这又是哪里?”
林妙音道:“这也是咱们醉忘归另一湖畔的管理地界。”
众人下船,由荫林小道进入,百步之遥,便望见竹苑,上得木阶,就有两名黑衣侍者迎了出来:“掌柜,天色已晚,请在此间先休息一晚,明日再启程吧。”
诸人在此院中草草住了一晚,第二日天还未亮,那赶车的婢女便已在竹苑外等候。
“掌柜,许公子,我等就送至此地!此去路途遥远,掌柜途中多加谨慎,一路保重!”为首的黑衣侍者转过头来又向婢女道,“阿梨,好生照顾掌柜!”
婢女阿梨“是”了一声,扬鞭启程。
这一路由北向南,本是冬去春来,气候却一反往年,越往南天气越寒,苍穹中洋洋洒洒飘起雪花,一时行出百余里。
雪势渐歇,天色愈暗。城外郊山皓然雾气笼罩,天地之间画出一道雪莽银蛇,逶迤林道一径向北,森然入夜。
许忘三人行了一程,但见草木结霜白雪冻土,迎着南风凛冽呼嚎,寒意攻心,愈发觉得冰凉。许忘四肢自愈健好,唯独掌伤委实难挡,且又遇风寒所侵,恁地刺痛,只他性情好强,始终不露愁颜,苦撑了良久终究还是抵御不住,昏昏沉沉居然咳出一口血来。
林妙音忙掏取出一张锦帕,往许忘的额头上擦拭冷汗。
“许公子还好?”婢女阿梨听得咳声,忙降慢马力,回首掀开帘幕,“掌柜,需要帮忙吗?”话一出口,忽见林妙音手上的锦帕略有些眼熟,忍不住道,“掌柜,这手帕很好看,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你见过?”林妙音好奇道,“这是师父赠与我的,你何来见过?”
阿梨问道:“锦帕落款是否有‘福连成雅属’字样。”
“你这么知道?”林妙音愈加好奇,我这手帕从未在下人面前拿出来过,她怎么会知道得如此详细。
阿梨答道,“我跟随大掌柜多年,有些事情他也跟我也有聊过一些,掌柜,你可否拿来我瞧瞧?”
林妙音也不犹豫,将其递给阿梨。
阿梨打开一看,锦帕四边皆镀有金粉,上方绣星犹如浩瀚夜空,下边镌海正似无垠碧海,左右两边分别印着一行字幕,非篆非草,歪歪扭扭亦不知写的是什么。锦帕正中则是一副美人画像,画中之人风鬟雾鬓,袅娜娉婷,依稀尚可辨娇颜容貌,落款乃是“福连城雅属”五小字篆体。喃喃自语道:“正是它了。”
“我大师兄跟你说过什么吗?”林妙音好奇问道,“这锦帕上的福连城我至今也不知究竟是谁,你认得吗?”
阿梨道:“大掌柜有没有跟你说过一百二十多年前,闹得满城风雨且,事关万岁崖的千古奇画?”
林妙音想了片刻,说道:“《万岁千寻录?”
阿梨道:“据说《万岁千寻录大有来头,乃是一名旷世奇才所作,你可知这位旷世奇才叫什么?”
“福连城?”许忘这时也已恢复了神志,原先静静听她二人说话,当听到新奇时忍不住抢先说道。
阿梨继续说道:“没错,就叫福连城!据闻福连城乃是一介书生,落第书生郁郁不得志,以书画为生,后来偶遇一女子,二人一见如故,朝夕为伴。哪知好景不长,女子不知为何故暗自弃他而去。福连城便不死心一路往北追寻,哪知不经意踏入北极万岁崖禁地,一时迷了路途,为谋出路,福连城执笔而画,将所到之处尽数画尽,历时三年,终得出山。后来乃知那女子竟是万岁崖门人,师命难违,无缘再见福连城。时隔三年,福连城复又踏入万岁崖,誓死求见情人一面,哪知事与愿违,无奈悻悻而返。只为追寻往昔,遂将二入万岁崖上下两幅画册整理成集,取名《万岁千寻录,不久便郁郁而终,唉!真是一个痴狂多情郎,一个寡义无情女,当真一对生死冤家!”说到此处竟然有些凄然落泪。
许忘忙问道:“那后来呢?”
阿梨又道:“《万岁千寻录这副名画册在福连城死后七十年,便莫名落入前朝太监万重山的手中,这太监得此佳作如获至宝,哪知却别有目的,率朝廷大军之外,又说服南海神通教,连同南崇山、达摩峰、孤城派等武林九大门派依照《万岁千寻录所著,一齐进攻万岁崖。万岁崖虽力压群雄,击退诸多门派,却也因此元气大伤,万岁崖前崖主李颂歌也是命丧此役,以致后来众崖四分五裂,各立其主。直至后来万岁崖赤陇崖主出世,才召集旧部,重组五峰,追究‘四过’,万岁崖一役起因是由那女子而起,这便是传言‘万岁崖四过’中最大一过,但念她世代地位显赫,而又护崖有功,才幸免于死,只将她幽禁于大过崖,此生不得再出山,那年她已是九十余岁高龄。”
林妙音叹了口气,接着道:“这位前辈名叫赢若宫,原为万岁崖世袭御使,在万岁崖中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
阿梨点头道:“没错的,只可惜天要亡万岁崖,就在赤陇崖主继位的后三年,天降邪雨,大地震动,万岁崖因先前诸多密道与机关被前朝廷爪牙毁尽,方圆千里的万岁崖一夜之间化为乌有,所有万岁崖门人无处可避,从此人间再无万岁崖,而那次大灾难中所有人都没能幸免于难,全部与万岁崖共亡。”
许忘听了这么多,完全已经知道这幅锦帕的来历,“很明显,若这幅画的主人真是福连城,那么画中之人必然就是那赢若宫,倘若画中美人正是赢若宫,我师父的师父就是他们仅存的后人,师父你说是不是?”
林妙音哀然点头,却也不说话。
阿梨又补充道:“掌柜的师父估计是纪念昔日先人而自行创派‘万岁崖’,现在掌柜他们的万岁崖,其实已经不再是前朝的万岁崖了。”
许忘心里暗忖,师父曾说万岁崖再也回不去了,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林妙音他们这么讨厌朝廷的人,却原来是祖上万岁崖与前朝朝廷有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林妙音神情凝重,一路再无别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