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战!有能耐先过鄙人这关!”不通禅师不知何时已绕到许忘身后,当即双臂一张,要挡靳战去路。只他身形矮小,再加上背驼,竟比对方低了两个头,相形之下,犹似一个未长成的童子要挡大人去路。
靳战俯瞥了一眼,冷觅道:“怎么,要这么急着赶去阎王殿投胎?”
不通禅师虽知远不能敌,却也丝毫无所畏忌,提声喝道:“到了我这地,还由得你放肆!瞧瞧这是什么!”说着将手掌翻起,在靳战面前一摊。
靳战见他手心泛青,一抹绿霞直通到腕口,疑道:“甚么?”
不通禅师道:“你也算一代名医,却还看不出来这是‘芝青蛊’么?”
“甚么!”靳战不由得往后倒退两步,道:“嘿嘿,不通老贼,莫非你还想与我同归于尽?”
不通禅师道:“你不用躲了,进来之时我便已在你脚上涂了一把。”
靳战若有不信,心道:“姓童的要在我身上动手脚,我怎能不知?莫不是这老奸贼故意说谎唬我?”
不通禅师瞧出靳战心思,微微笑道:“你也用不着奇怪,自你一进门来,‘芝青蛊’就已覆在你脚上了。”
靳战心中一惊,忙回头往门槛下一瞧,果真有一滩乌青粉迹,气急道:“童老贼!耍诈施毒真不该是你的手段!”
不通禅师冷哼道:“呵呵,对付你这奸贼就得用非常手段!”
靳战瞪起赤瞳,狠狠道:“嘿嘿,不过是‘芝青蛊’罢了,别以为我不清楚,这蛊毒半个时辰之后才会发作,取你们几个性命姑且还用着那么长时间,等了结了你等,我再慢慢自疗!”说话间已然向不通禅师迈近了两步。
不通禅师竟也有恃无恐,扬声道:“如今鄙人身上涂满了‘芝青蛊’你过来敢动我一下试试!”
靳战冷笑一声,道:“嘿嘿,多谢提醒!”倏然左脚一提,身前一条长凳疾旋劲飞,宛如飞轮凌空盘旋,直直朝着不通禅师胸口驶去。
不通禅师自知不能避闪,急喝道:“快走!”许忘本已被他二人扰得心猿意马,两鬓流珠,一听大喝正感到背后劲风狂削,忙不迭将林妙音从凳上抱起,一径闪了开去。
靳战一脚踢翻不通禅师,另一手陡然击向许忘二人。正此千钧一发之际,门外那六条汉子也已纷纷扑进屋中。
靳战只觉背心生风,弃了许忘立时转身相抗。
甘华丞一声大呼:“许少侠,你先走!”当下六人奋劲紧逼,招不间隙,死死将靳战逼入木屋角落。
不通禅师大喘了一口,勉强翻身而起,大喝道:“走!关门打狗!”
许忘亦是不敢多留,抱紧林妙音趁势往门外快奔,哪知刚一离门五丈,便听得屋内惨呼连连,心中一阵触动,一咬牙道:“师父,今日只怕凶多吉少,跑是跑不了。”
却听得林妙音孱弱的声音道:“进屋中.....”
许忘醒神一思,道:“对,外面跑不了,我们回不通老儿的房中去。”
当下回身返道,悄然溜进不通禅师的屋中。一面将两盏篝灯打灭,一面朝铁柜之后走进。当即将林妙音藏入书柜暗处,掀来床榻睡板,将两架书柜之间的缝隙掩住,心中暗道:“就差一点点了,唯求那厮千万别那么快找来......”
心中正思,就听得隔壁传来狂笑怪气,“臭小子,还想躲!”
许忘顿惊,一颗心几乎跳出胸口,又听得靳战妖里妖气喊道:“还想跟我绕梅花阵!老子比你熟知百倍......”
狞声怪语一时去得远了。许忘这才舒了口气,道:“万幸,万幸!师父,我这就将你隐穴打通。”
二人在铁柜之后藏得许久,浑然不知子丑寅卯。
许忘料想成功在即,遂将林妙音身上三支细针逐一拔出,但见她仍是晕睡未醒,知她适才竭其脉力与自己一道巡察隐穴,耗尽了心神,遂也再不扰她。少顷,自己不禁也气竭神疲,一时颓唐,几欲昏昏欲睡。
正此间,门外脚步之声由远而近,不由得心头一震,心道:“那厮恐怕是找来了!”忙低声道:“师父,快醒醒。”
林妙音痴痴醒觉,正要说话,立时又被许忘掩住小嘴,听得他细声道:“那贼人来了,不要说话。”
说着凝望林妙音双目,竟觉得她也正呆呆细瞧着自己,不觉面前一阵恍惚,且惊且喜道:“师父,你看得见了?”
林妙音略一点头,幽柔道:“嗯。”心中赧然道:“他怎么越发英俊了......”
许忘听她语气并未有一丝欣喜,忙轻声安慰道:“你别急,现在是天黑这里又暗,看不清楚实属正常,我们等......”
哪知话到此处却听得屋中有人道:“嘿嘿,臭小子,我就知道你躲在里面!快出来罢!”
许忘心头一紧,猛然听得碎木飞削之声,紧接那人又道:“哈哈,我就知道你躲在床底!出来!”
许忘松了口气,心道:“原来这厮故弄玄虚,险些着了他的道。”
思及至此,忽地一块碎木飞至,但听“砰”地一声脆响,猛觉脑侧一阵眩晕,震得几乎叫出声来。
靳战只觉铁柜之中若有异动,定睛往那榻板处一瞧,不禁失声笑道:“哈哈哈,臭小子隔了块木板便以为我不知道了么!嘿嘿,弄巧成拙!”
许忘自知再难避过去,当下心中一沉,推开榻板跳出身来,昂首道:“我便在此!”靳战冷眼一瞧,咯咯笑道:“呵呵呵,你若不是自己作死,咱们兴许可以成为朋友,可惜啊,晚了!”
许忘俊目一聚,冷冷道:“你也配?”
靳战脸色一冷,怒道:“小杂种,给脸不要脸!”说着又往铁柜处瞥了一眼,道:“怎么,臭丫头不敢出来?”
许忘道:“她早就走,你恐怕再也追不上了。”
靳战若有疑虑,道:“哦?是么?”
许忘道:“不错,她便是去万岁崖报信!”
靳战仰头一笑,道:“哈哈哈,是么!那大可让他那两位师兄来!”
许忘冷冷道:“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靳战双眉飞扬,朗声道:“那便如何!”“何”字一出,双掌陡生寒风,猛然一道冰障如山呼海啸般推移而来。
许忘料定他此间出招,念一个‘隐’字诀,流星步迈出,顺手牵羊又将榻板奋力甩出。
靳战掌力分送,一层力道将榻板击成粉碎,另有九层巨力直直打向许忘正胸。
许忘一个箭步飞上桌台避开来势,居高临下道:“这地狭小,咱们便到外面正儿八经地斗上一番!”说罢,劲力一跃,速然奔出门外,但又恐他不上自己调虎离山之计,回头又喊道:“怕死的就是孙子!”
靳战重哼一声,道:“小兔崽子,自己找死!”随即疾风跃去。
二人一个以流星步一马当先,一个以卓绝轻功劲力追赶,一时奔出一里开外,却始终相距不及三丈。
许忘奔了一阵,终觉体力有限,逐渐缓下脚来,止步回首道:“就在这儿罢!”
靳战冷眼旁观,道:“看你这小子还有什么本事!”
许忘呵呵一笑,道:“瞧你年纪大的份上,就让你先出三招!免得别人笑我不尊老爱幼。”
靳战不屑道:“呸!少他妈废话,赶紧出招!”
他见许忘冷面瞧着,却始终不肯出手,不知究竟耍得甚么把戏,只是心中又道:“这小崽子狡猾无比,索性一招将他制死,免留后患!”
许忘紧接道:“你还不出手?”
“那么想死?”靳战忽又掌风一起,挥成两道暗风,迎着林中寒风呼号,更显阴森可怖。
许忘背心生凉,容不得片刻迟疑,已将“翔云廿八手”中“破风式”疾然打出。
只是刚一出招,便觉对手战力着实了得,心想,这厮战力估摸已至法相以上,倘若没有无际无涯碍手碍脚,姑且还能抵挡一阵,此时只能以招法迷乱他心智,更无他法。
正思间,“乘风式”、“入穹式”皆已一一打出。
不料靳战却浑不理会他如何出招,始终是以内力逼迫,道道内力犹似千峦万障,抵无可抵,退无可退。
举目仰首之际,眼前恍惚,似有五指大峰压身而来,唬得转身即跑,万不料对方的鸣凰斗神功如此嚣戾。
哪知许忘刚一回身,身后犹巨力牵引,竟而跨不开一道步子,不由得心神大乱,情急之余,又是反身劲推,思道:“豁出去了!”正要施展脉酒功神力,不想刚一有此念头,天关隐处剧沉,丹田之中热血翻腾,再难使力。
靳战还未等一掌补上,便见他柔身瘫倒,“噫”了一声,冷道:“怎么,刚才不是还很威风?想诈死么!”当下也不容他再多喘一口气,掌力未消,又聚一层,奋然朝向许忘面门打去。
说时迟那时快,听得身后一声清叱,脆声入耳之间疾然回身,将那掌力原封不动地击向来者,不想一击刚出,掌心剧痛,一道红丝由指缝之中飞泻而出,瞪目喝道:“弱水三千!”
一瞧那人正是林妙音,更是暴怒一声,道:“瞧在万岁崖的面子上我本想饶你一命,没想到你自己还来送死!”
林妙音受了他一掌亦是重伤不轻,一脉轻息一经呼出,第二气息却难于吸入,柔身一荡,幽然倒去。许忘一见此情,也难顾自己腹中剧痛,向着林妙音倒地之处奋力扑去,急道:“师父,你出来作甚么?”
林妙音正要出声,却听靳战一声冷嗤,“臭丫头舍不得你呢!”
许忘狠狠瞪了一眼靳战,再不理会,叹了一声,道:“师父,妙音......我对不住你,刚治好你的眼睛,还......还未能让你好好看看这大好风光,就让你因我......因我......唉,傻丫头,你怎么这么傻?”
林妙音柔臂一提,在许忘脸上轻抚了一下,幽幽道:“我......此生我能再瞧你一眼便足够了......”
许忘只觉她气息孱弱,若有似无,不禁两行滚烫泪珠悄然盈出,急道:“妙音......”
此时便有千言万语要说,竟哽噎在心头,一语未落,径自将林妙音抱紧怀中,痛进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