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龟山上。

僵持间，一道声音自茅草屋内响起。

“女娃，你进来。”

木门随之打开，露出里面的一片漆黑。

还拦在聂凡身前的月秀心愣了下，聂凡也是微微皱眉，虽都年纪不大，但谁也不会天真的认为刚刚月秀心的言行便能打动这个老鬼。

只是对方这么说了，能够面对面交涉，似乎距离成功也就更近了。

但让人越发摸不着头脑的是，从口吻上来看，院内的两个木人与茅草屋里的那声音都像是鬼魉本尊，那么到底哪个才是真？

难不成，这里面有某种鬼魉设计的考验？

月秀心对此早有怀疑，这两个木人虽一看便是出自他人之手，但给她的感觉却很亲近。

以此推断，这两个木人都属鬼道。

她试图与聂凡目光交流，后者此时却心不在焉，放弃后，月秀心朝着篱笆院内的茅草屋一礼：“那晚辈便叨扰了。”

说着，她飘向茅草屋。

篱笆院内的两个木人也让开了些，在月秀心进了茅草屋后，两个木人重新瞪视聂凡。

提着铁剑的聂凡却已开始将大铁剑缓缓插入背后剑囊中。

少年丝毫无惧的与篱笆院内的两根木头对峙。

“砰！”

月秀心进了茅草屋后，屋门瞬间紧闭，虽有防范，但少女还是不禁回了个头。

再回首时，雾白的少女魂魄一虚。

月秀心紧紧用手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以免外面等候的聂凡再做出冲动之举，但眼神却将她此时此刻的恐惧暴露无遗。

闯入她眼帘的也是一道游魂。

一道血红色的游魂，这游魂满面疮痍，整张脸都好似融化了一半的冰糕又重新冷冻般，肌肤异于常人的松弛下垂。

光秃秃的天灵盖上大片的疤痕，双鬓与后脑处有一些残发，让人忍不住作呕。

“很怕我？”鬼魉开口。

月秀心摇头间注意到了鬼魉的冷漠目光。

她这谎撒得实在太笨了。

月秀心有苦难言。

忽而，她注意到了房间木架上陈列的上百个巴掌大的木雕，所有的木雕都是同一个女子，一个说不上多么美，但一眼见到便知其温柔、体贴的女子。

在鬼魉没有开口前，月秀心飞快的在大脑中思考。

可以预见的是，这女人对鬼魉前辈一定很重要。

或是生母，或是亡妻。

观察细腻的月秀心很快断定这女子是鬼魉的亡妻，她想象着鬼魉与那女子之间的一段凄美爱情。

“我师兄让你们来找我的。”

这已经不是询问。

月秀心下意识想要否认，但想到刚刚自己撒的那个谎，还是决定点头：“是忘七前辈的意思。”

与月秀心的游魂不同，鬼魉的游魂已经与真身无二，甚至很凝练，他走到床边端坐下，继续道：“那老不死近来怎样？”

月秀心闻言紧张的心情放松了许多，这称谓虽不好，但能听出鬼魉前辈是在关心忘七前辈。

“忘七前辈一切都好。”她道。

“呵，被人吹捧的滋味想来也是很好，师父所授都忘得差不多了吧？竟用上了把你封在器中的蠢办法。”

鬼魉冷冷道。

月秀心垂首不敢多说。

鬼魉抬起食指虚点前方：“让我看看。”

月秀心不受控制的便从一缕游魂变成了珠子般大小的一团汇聚到了鬼魉的指尖处，雾白色的珠子浓疏不均的旋转着。

鬼魉也在此时自顾自呢喃：“基础尚可，魂魄中竟有先天魔印……”

食指微屈，一弹。

变成一团的月秀心便又以游魂形态回到了他的对面。

恢复身体的控制权后，月秀心忙恭恭敬敬的朝着鬼魉施礼。

鬼魉则淡淡开口道：“即是我师兄让你们来找我，而你这女娃我看着也还顺眼，帮你倒也可以，不过有一条件你须得答应。”

月秀心没想到会这么容易：“若晚辈能做到，前辈的条件晚辈自当竭尽全力。”

“不用这么急，你先听了再说。”

鬼魉抬眼望着木架上的那些木雕，嘴角诡异的一挑，道：“这些都是我生前妻子的雕像，她先天半舌，口不能言，在我生活的那个镇子上，她长得很美，因此很多富家少爷都不介意她的缺陷，有人愿纳她为小妾，也有人愿让她做正房。

可她后来偏偏却与相貌丑陋的我成了亲。

我曾不解，我曾感激，直到有一次我送过猪肉回到家看到了床上衣不遮体的她，我才知她与镇上的富商多次偷情……”

前半段，本是一段让人情不自禁甜到的爱情故事，但听完后半段，月秀心只觉毛骨悚然。

鬼魉没有理会她，仍旧在说着：“在那个镇子上，富商只手遮天，我根本没有办法报仇，所以，我故意传出了富商和我妻子偷情的消息出去，让镇子里的老妇们口口相传。

事情闹大到了府衙，在所有镇民们的一致要求下，她被浸了猪笼，而那富商，后来也被我所报复。

自那以后，我再不相信这世上所谓的感情。

你想要入鬼道活下来，那么作为交换条件，便将送你来此的那人杀了吧。”

月秀心如遭雷击般愣在了原地。

鬼魉笑着道：“你倒不用担心杀不掉那少年，只要你现在点头，我便会帮你杀了他，而你，还会成为我的唯一闭门弟子。”

诱惑很大很大。

月秀心的反应却慢了大半拍。

想入鬼道要先杀了聂凡？

这让她无法接受，至少尚还年幼的她还不懂得世上的人心险恶。

她拼命的摇头，像是拨浪鼓一样。

“不，不，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就不入鬼道了，毕竟本来我就是一个死人，能再多看几眼这个世界，能听到弟弟亲口喊我一声姐姐，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鬼魉眉头皱起：“你已经死过了那一回，难道你就不怕那黑暗？魂飞魄散比你此前所经历的那些还要痛苦！”

月秀心迟疑了。

经过鬼魉的提醒，她想到了那一片漆黑，不能说话，不能行动的无助与孤独……

“不！多谢前辈好意，晚辈心领了，但晚辈不想一辈子活在悔恨当中。”

“哈哈！”

忽然，床上的鬼魉大笑了起来。

月秀心不解的看着他，一瞬间感觉自己被耍了，但她心里的那块大石头却落了下来。

人生在世，但求一个无愧于心。

她在刚刚，做到了。

鬼魉望着她，开口道：“一年多前，同样有一只狐狸来求我，比起外面那个愣头小子，她的恳求更加撕心裂肺，可惜的是，她信错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