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罗娜？”

察觉到身后少女的异样沉默，部曲停下脚步，转身问道。从进入白塔开始，科罗娜就始终没有说话，就算性格再如何腼腆都不该如此。

何况科罗娜从来都不是内向的人。

此时却有些不同。

即使听到部曲喊她的名字，科罗娜也没有回应，只是低头痴痴地笑着，眼神迷离朦胧。部曲注意到，科罗娜的怀里抱着一个精致的城市模型。

不知何时出现，也不知何时被科罗娜接触。

悄然又十分突兀。

科罗娜的眼睛无法安定，左右上下游移着，却又一直粘在模型上面，未曾有片刻分离。就算是察觉不对劲的部曲，上前想将模型抢过来，都没有成功。

受到科罗娜的激烈反抗，因为害怕伤到她，部曲不太敢用力。最后只得暂时放弃，准备将科罗娜带回家里，再从长计议。

在大街上争执，还是太过显眼，容易被监控或路人注意，留下些不必要的证据。既然联邦默许灾难发生，自然也是部曲的敌人。

尝试过暗示，但以前无往不利的能力，却对现在状态的科罗娜失效。倒也并非完全无用，部曲能控制科罗娜的行动，但只要让她放弃模型，就会遭到反抗。

无法成功。

如同骑士守卫公主，获得短暂且小小胜利的科罗娜，庆祝一般紧紧抱住模型。用脸颊蹭着，表情幸福而虔诚，嘴里呢喃说着：

“真是美丽的城市啊。”

看着摆放在墙边，空桌上的精致城市模型，大腹便便的富商由衷地赞叹道。他从一场隐秘的拍卖会里，一眼就看中了这件藏品。

花费不菲代价买到家里，甚至特意为此举办一场舞会，都觉得很值得。因为是这样美丽，他才要迫不及待地跟别人分享。

他看着、抚摸着，觉得怎么样都不够，还想要更加接近，更加虔诚地供奉。现在这种程度，太过普通，远远不够表达他的喜爱。

“确实很美。”

又有个人前来附和。他来参加富商的舞会，本来是为了谈笔生意，却在看到模型的瞬间，将这些琐事忘得一干二净。

因为是那样美丽的城市啊。

无论是比例，还是用料，连雕琢打磨的手法都如此这般完美无缺。简直不似出自人手，而应该是神明赐予，才能有这么摄魂夺魄的美丽。

“有一说一，确实。”

更多人前来附和着。

明明是舞会，却没有人跳舞。不管男女老少，都聚集在城市模型旁边，臣服于它的美丽，连自我都甘愿舍弃。

“可惜……”

不知是谁说出这一句亵渎的话语。愤怒的人群环顾四周，没有找到罪魁祸首。但是这句话，确实改变了朝圣的氛围。

城市固然是完美，诚然美丽。但是有个致命的缺点，在被人揭示的瞬间，所有人都了解到这点。无法忍受、无从忍受，如此美丽之物却有着缺陷。

唯一的缺点，就是城市里面太过空荡。只有精美的建筑，却唯独看不到任何人影。看得久了，有种冰冷的死尸感黏稠着粘上身躯，惹人厌烦。

空城。

这样不好。

越是喜爱，也就越是无法接受这种缺陷存在。摆在桌上的精致模型，明明将整座城市都完美复原，却没有人类在其中生活。

原先惊叹于城市精美的人们，很快感觉到愤怒、失望，还有遗憾。因为这样美丽的城市，却又如此冰冷空荡。

无人居住。

得想些办法弥补，不然会错过让城市抵达真正完美的机会。人们苦思冥想，众志成城寻求让城市变得更为完美的方法。

聪明的他们，很快就有结论。

应该用鲜血涂抹，应该用肉块填补。只有这样，才能让城市变得真正完美。牛羊猪鸡的血肉不堪重用，那些死物无法增添美丽，反而会使城市变得污秽。

得使用更加炽烈之物。

人们的眼神变得危险莫名，看向别人或是自己。他们的确非常聪明，这么快就找到最适合的材料。人类的血肉，才是最美好的装饰。

随手抄起锋利的，无论是水果刀还是破裂的玻璃碎片，甚至连指甲都可以胜任。无非是将他人的躯体撕裂，又或者是将自己切开。

无关仇恨，也并非夹杂私人情绪。只是取决于哪一边更加方便，能更快将城市填充。挥刀向自己的不必多说，就算是那些即将被他人刺穿的人，也没有反抗。

死亡也无所谓。

若是能让城市更加完美的话，他们甘之如饴。

“真是美丽的城市啊。”

到处都是血液和散落的肢体碎片。本来繁华的大厅，此时却是一派人间地狱模样。前来调查案件的特殊对策小队成员，看到城市模型的瞬间，就觉得那是多么美丽啊。

房间里几乎被血肉盖满，唯独模型附近干净异常。调查员小心翼翼地踏足这片净地，将城市抱起拥在怀里。

按照条例，他不该触碰任何现场的物件。因为与怪异有关，魔法总是超乎想象，能附着在任何地方。

但此时的他，满脑子已经被城市占据，只想着赞叹这份美丽，完全将条例忘得干干净净。他抚摸着，指尖划过建筑棱角分明的凸起，渗出血液都浑然不觉。

渐渐的，这也无法再满足他。独自享用美丽，总觉得不够尽兴。他迫切地想要分享，于是抱着城市，埋头冲出房间。

白塔。

那里有全联邦的精英人士，应该有人能理解这份美丽。有限的理智告诉他，愚钝的人无法理解这份美丽。

看到他带着城市逃跑，肯定会有人前来阻止，所以他要跑得非常快才行。于是他跑得越来越快，即使听到肌肉关节呻吟，濒临断裂都没有减缓丝毫。

对身后人们的呼喊全然无视。

同样调查现场的小队其他成员，看到有人抱着证物发疯一样逃跑，当然不会坐视不管。猜测他是受到污染，连忙追逐其后而去。

奈何他跑得实在太快，他们实在是追不上。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抱着证物，撞翻警卫跑进白塔内部。他们取出证件，扶起警卫跟着一起进去。毕竟是白塔，很担心会引起误会。

所有人都进到白塔。

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