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吧。”

虽然是下午，却还有炽烈的阳光照耀，映着铁栅栏的影子，将部曲的脸庞分成阴晴不定的几个部分。她看着门吱呀吱呀地缓缓打开，抿着嘴无声走进学校。

似乎料定部曲不会拒绝，诺拉早就转身向着学校内部走去。而部曲跟在她后面，看着她的背影，怀疑这一切是不是梦境的一部分。

皆为虚幻。

即使是虚幻，部曲看着诺拉的身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她数次都想要开口，嘴巴张合几下，最终还是沉默。

亦步亦趋。

期间，连诺拉都始终沉默。她领着部曲向着学校深处走去，领略周围的风光，但就是不发一言。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彼此交错又偶有分离。

教学楼内和操场上，都有许多学生来来往往。她们每天都如此忙碌，却又感觉充实而快乐的人生，想来该是很美好的校园时光。

部曲看着这些学生，不知道她们知不知道这里是梦境。还是如同外界的人一般，只是梦境自然演化生成的傀儡，没有名为自我的思想。

稍有不同。

观察得细致些，她觉得这些学生，要比外面的人显得更加真实一些。当然也只是一些，还是缺少些灵动，行动逻辑还是僵硬。

“觉得这里怎么样？”诺拉突然开口问道。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脚步，带着部曲走向教员办公室。

“还好。”部曲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敷衍一句。

办公室里没有人，空空荡荡。诺拉推出两个椅子放到部曲面前，然后大大方方坐下。部曲稍微犹豫过后，也坐到椅子上。

与诺拉面对面。

“感觉到了吗？”诺拉指着窗外，偶然驻足的飞鸟问道：“这里与外界的不同。”

“是生命吧。”部曲思考片刻，给出肯定的答案。

“是啊，生命。”诺拉点点头，“生命的诞生，可以说是宇宙最伟大的奇迹。”

“甚至能说是于繁如群星般的不可能中，开出的绚烂至极的花朵。”

“同时，却也是诅咒。”诺拉低下头，声音低沉地说道。

“诅咒？”部曲疑惑地问道。

她从不觉得生命会是诅咒，鲜活灵动的生命，从来不会是这种不祥之物。部曲相信着，并且坚信这一点，所以才要为之努力，试图拯救这个世界。

“没错，就是诅咒。”诺拉点点头肯定道。

与部曲的乐观不同，诺拉早就看透生命的虚假本质，从不奢望世界能够永远延续。只要宇宙的本质从未更改，任何努力都是注定走向灭亡的路途。

“这是与宇宙的对抗，任何人，甚至是任何世界，都绝无可能获得胜利。”她说着，也是如此想。

所以诺拉才会在这里出现，希望能让部曲回头，多看看眼前的世界，不要再做无谓的努力。付出越多，等到知晓残酷事实的时候，也就会越发崩溃。

“生命从来不是诅咒。”部曲站起来说道。

她不认同诺拉的消极，看着眼前容貌宛如昨夕的少女，宛如看着陌生人。记忆里的她，从来不会说出悲哀的话语。

时间，让所有事情都变得不同。

“宇宙的本质，”诺拉从桌上拿起水杯，将其从半空跌落，与坚硬地面碰撞，摔得粉碎，“就是混乱。”

“看吧，正如这个水杯。”

“所有秩序，都只是短暂的虚假。”

“人类不过是混乱大海上一朵浪花，转瞬即逝。”

“毁灭的结局早已注定，”诺拉看着部曲，认真地说道：“你不肯放手的话，迟早也会跟着消亡。”

“瞧，”诺拉指着地板上的玻璃碎片，“这就是你。”

阳光折射着玻璃碎片，散落一地，都是部曲残缺的面庞。部曲低头看到此景，抿着嘴不发一言。她无法反驳，但也不想接受。

人类的命运，绝对不会像是短暂烟火般转瞬即逝。在夜空里画出最绚烂的光芒，然后如流星般消失，不是她想要的未来。

与那些璀璨相比，部曲宁愿在泥土里打滚，为世界找出能够延续到近乎永远的未来。所谓荣耀或尊严，在生命面前都可以忽视。

“肯定有方法的，”部曲坐下来看着诺拉，坚定地说道：“我不会放弃。”

沉默。

意识到部曲简单言语中蕴含的强烈意志，诺拉也不由得为之动容。她经历过太长时间，反而忘记身为人类，从来都不会简单放弃。

虚幻却又实质上存在的，属于人类的黄金精神。

正如同梦境。

“我相信你。”诺拉看着部曲的双眼认真地说道：“如果是你的话，永远不会放弃。”

“只是，有时候，能为自己多考虑一些吗？”

近乎是恳求的语气，诺拉握住部曲的手。诺拉想要的其实很简单，无论世界毁灭与否，能与她共处就已经足够。

“我……”

感受到诺拉炽热的情感，部曲吐出半个字，就无以为继。她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沉默着，任由诺拉紧紧抱住。

任性只是持续片刻。

轻轻将部曲放开，诺拉的面容已然恢复平静。她走到窗边推开窗，将飞鸟惊走，低头俯瞰着窗外风景。

“你觉得这里怎么样？”她问。

“还好。”部曲再度回答。她的意志不会动摇，想要拯救世界的决心，更不会弯折。即使为了那些一路上见证过的死亡，她也绝对要拯救世界。

有太多人为了理想前赴后继，也有太多人将梦想交付在她身上。已经不再是她一个人的事情，背负的也不只是自己的人生。

“是吗……”诺拉说道。

听不出太多情绪，没有悲伤也没有欢喜，平淡如水。自从部曲明确拒绝放弃后，诺拉在短短的时间里，考虑了许多事情。

就算部曲不愿意放弃，但是诺拉还得为此准备好后路。至少在部曲失败的时候，还有一个地方，可以让她们共同生活。

或许，她真得答应那个交易。

“诺拉？”

看见诺拉沉默很久，部曲小声地问道。理念的差异，并不代表她们就不再是朋友。部曲还是很关心诺拉的安危，也更好奇她此时的状态。

“没事。”

听到部曲的话语，诺拉转过身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