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枯木道人已经把他这大半辈子中和天机阁的种种纠葛向李昂简要地讲述了一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眼见枯木道人脸上逐渐泛起一阵病态的深红色，精神也逐渐振作了一些。但李昂心知这是药物逐渐起效，枯木道人这怕真的是回光返照了。

“老人家，话说回来，这天机阁，到底是个什么组织？听起来，很了不得的样子？”

“呵呵，小娃娃，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人能非常了解天机阁，还愿意跟你说，那也就是我了……”

“是我看在您马上油尽灯枯的份儿上，给您个面子，让您过过嘴瘾，看起来这些年您身边也没个说话的人，真是憋的够呛了！我估摸着，您的时间可能不多了，所以奉劝您捡要紧的先说，大家相互理解一下……”

“你个小娃娃，恁地嘴碎！我……”

“好，好，你了解天机阁，然后呢？”

“……”

“说起天机阁，大概是最近三十年才出现在江湖上的一个非常隐秘的组织，最开始仅仅是以贩卖情报为生，主要集中在京都区域。当时京都内，有几个非常有名的地方，天香楼，灵机赌坊，和水云阁，分别是京都内最大的妓院、赌坊和酒楼。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三个地方开始暗中经营情报生意。无论是武林门派的情报，还是景朝各地的商业情报，哪怕是朝堂内部的情报，只要出的起钱，没有他们不卖的。经营的久了，有人在这三个地名中各取一字，称呼这个组织为‘天机阁’，也暗含他们倒卖情报，泄漏天机之意。”

“这个名字倒是很贴切……”

“是啊，当时他们还大言不惭地向买情报之人承诺，一旦发现情报不准，将分文不取，而且从来都是先情报后付款，着实让人惊叹。”

“我想，他们敢于夸下如此海口，必然是有能力保障情报的准确性和买家的付款能力吧？”

枯木道人闻言哈哈大笑，“哈哈，听你说话，真心不像是一个仅仅四五岁的孩子。不错，我曾听人说过，三十年前，京中吏部有一位侍郎，姓赵。他不知从哪里听说，御史台中有人向皇帝狠狠地参了他一本，一旦查实，最少也是罢官去职的下场。他发动了所有的关系，也没办法查出御史台参他的具体内容是什么，也正巧，那几天皇帝身体抱恙，没有上朝，参他那折子就一直在御书房里放着。他百般无奈之下，不得不乔装打扮去天机阁打听消息。天机阁那边张嘴要价十万两，当真叫那赵侍郎肉痛不已。可不答应，最轻的下场也是罢官去职，再严重些，抄家灭族也不一定没有可能。”

“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叫门。这么捕风捉影的消息都能吓得他肯花十万两消灾，看来这亏心事当真没少做呀……而且，一个正经的吏部侍郎，又哪里拿得出十万两雪花银？当真是欲盖弥彰。”

“哈哈哈，小娃娃，你看的还真是透彻。不错，传说那侍郎咬碎了牙，同意了这个价格，但咬准了要先拿情报后付钱。当天夜里，一封信就悄无声息地送进了赵侍郎的书房。信中说，几年前赵侍郎之前看上了京郊的两处庄园，原是一位商人家中私产，他派管家想要以极低的价格强买，被商家拒绝，随后他让管家通过种种下作手段，不出三月将那商人一家折腾的是家破人亡，流离失所。那商人与妻子被随便诬陷了个什么罪名发配北疆充军，病死在了去北疆的路上，家中独女也被卖到了凌江路的烟花之地。这个事儿不知被御史台从哪个地方查出来了，那位商人独女也被救出，作为人证藏在大理寺中……”

“如果那赵侍郎够聪明，肯定是在事发之前就把管家扔出去顶罪吧？”

“不错，那管家还是赵侍郎小妾的亲哥哥，算起来还是那赵侍郎的大舅哥，这些年也没少替他做些腌臜事，哪知道当天夜里就被赵侍郎派家丁乱棍打死。天还没亮，尸体连同一封管家亲手画押的认罪状就被他亲手送进了大理寺。第二天，皇帝在朝堂上亲自过问此事，那赵侍郎把所有罪状全都推在了那管家身上，而且管家已经被打死，这个案子也就是死无对证了。他仅仅是被皇上判了个御下不严，轻飘飘地罚了五年俸禄罢了。眼见自己果真逃过一劫，这位侍郎大人的心中就又舍不得那十万两雪花银了……”

“然后，那个赵侍郎就想瞎了心，要赖天机阁的账？”

“哈哈哈，也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假傻，是被银子迷住了眼还是被猪油蒙了心，他也不想想，天机阁能在一夜之间查到放在御书房的折子，查他身上那点儿破事儿又能废多大劲？如果随便一个阿猫阿狗都能赖天机阁的账，那他们也不用在江湖上混下去了……”

“呵呵，送上门的靶子，天机阁没有不打烂的道理。想必，这位赵侍郎的下场，应该能够让其他想赖账的人心里好好掂量掂量了吧？”

“不错，天机阁等了五天，都不见赵侍郎要付款，他们也没派人去赵侍郎府上闹，也没做任何口头威胁，只是将赵侍郎及他灵州老家母族近二十年所做的阴私事全都写成了布告。和布告上写的内容比起来，之前御史台参他夺人家产的事儿都算轻的，他母族在灵州强取豪夺，无恶不作，坐拥良田近万亩；一个区区吏部侍郎，府中假山下藏了十四万两贿金赃款；甚至赵侍郎平日里都去哪些地方寻花问柳，又和多少良家纠缠不清，某年某月某天和哪位女子在什么地方用什么姿势做多长时间，每一条都写的清清楚楚！这样的布告，合夜之间在整个京城范围内贴了几百张！这么大的事儿，谁又能捂得住呢？不到一个月，那个赵侍郎就被判了个斩立决，家产全部充了公……”

“如果这个事儿的说的是真的，那这样的情报收集能力和执行力，当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谁说不是呢？没过几年，或许是知道把招牌立在明面上的做法有些过于树大招风，天香楼、灵机赌坊和水云阁这三个地方也渐次关门，整个天机阁的运作全部转入了地下，全面加强了保密措施。我查了这么些年，也没能查出天机阁的首领是谁，更不清楚他们是以什么方式运作，除了之前那些年和天机阁有过合作的客人，新人想要在无人引荐的情况下接触到天机阁，几乎没有可能。不仅如此，他们不知从哪里网罗到了许多精通暗杀的高手，在情报交易之外也开始接暗杀生意，而且还做的风生水起。”

李昂低头算了算，“我记得之前您说您得到《命玄神功之后，从天水路返程直奔西川路，在西川路上就遭遇了数次袭杀？那些就是天机阁的人吗？”

“后来想想应该是的，但当时我并不清楚，那些人并未和我有过任何交流，上来就是要命的招数，也亏得我行走江湖这些年经验还算丰富，饶是如此，还是不止一次着了他们的道。”

“那些杀手有什么特异之处吗？比如武器，招式，身法什么的？”

枯木道人仔细想了半天，最终还是摇摇头，“那些人的来路真的很诡异，所有袭杀都是来的快，去的也快，一击不中绝不拖泥带水。他们有男有女，身份各异，光我记得的，就有不下十种身份，有路边茶摊的伙计，酒楼小二，行路轿夫，当铺老板，青楼女子等等，甚至扮成幼童执行刺杀的侏儒！我那段日子真的是全神贯注，睁大了眼睛看着身边每一个路人，哪怕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可即便如此，我也仅仅只是杀了四个，从未生擒一人，还被他们在后背砍了几刀狠的，好悬留下病根……咳咳咳……”

枯木道人说着说着，嘴角逐渐开始渗出血来，人也开始止不住地咳嗽。

“那些袭击真的是让我一头雾水，后来因为身受重伤，我想尽办法混进了一支商队远遁西域，绕路绕了三个月才回到七柱山。可惜，回去的还是太晚了……”

“话说回来，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因为一部秘籍残本，这二十年来，您有尝试练过吗？”

“呵呵，我怎么可能没试过。可惜这本秘籍只剩下了修炼内劲时的经脉流向，没有配合的呼吸之法，更不知道修炼时的相关禁忌。我不止一次尝试过按那经脉图所示之法运功，但每次都是差点儿走火入魔，最严重的一次，我双腿失去了大部分知觉，人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缓过来一些。”

“那您可知问题所在？”

枯木道人沉吟片刻，“我猜想，无法修炼这门功法最可能的原因，应该是和我们紫霄观的内功修炼方式有着根本性的冲突……为了验证这个猜测，十年前，我曾在北疆收了几个孤儿为徒，亲自教授这些毫无内功根基的孩子按图修炼此功，但是很可惜……”

听到这话，李昂的眼神瞬间犀利起来，“你用孤儿做试验品？”

感觉到面前这个小娃娃听见这句话时，态度突然变得犀利冷硬起来，枯木道人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试验品？不是，我是真的将他们当做徒弟看待。北疆气候寒冷，常年受到极北冰原上的蛮人劫掠，百姓生存十分艰难。最近百年间，景朝在北疆驻有大军，和那些冰原蛮子连年厮杀，当地百姓早已饱受战乱之苦，家破人亡、背井离乡的人数不胜数。那几个孤儿就是在蛮人劫掠中失去了父母，整天在街上靠着小偷小摸过活，大多数时候都是衣不遮体、食不果腹。我发现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快要冻饿而亡。我看他们可怜，动了恻隐之心，就把他们从北疆带了出来，找了个僻静地山村暂时安身，顺带传授他们一点儿武功，想让他们能在这乱世中多一点儿安身立命的资本。”

“那为何非要教授他们这本残缺的功法，而不是你们紫霄观的武功？”

“呵呵，你可知修习我紫霄观的功法源于道经，非对道经有深刻理解，绝难修习有成，眼界，心境更是缺一不可。那几个孤儿字都不识，从小就在街面上靠乞讨、偷窃为生，想让他们修习紫霄观的武功，恐怕十年之内都难有小成，无论是他们，还是我，都没有那么多时间。再说，他们本身未曾修习过任何内功，按理说不会有功法冲突、走火入魔的危险，又有我在旁边护持，别的不说，最起码肯定不会因为修行此功而无端送了性命。”

李昂听到这，脸上终于缓了缓，表情也不再那么难看。

枯木道人使劲按了按胸口，尽力平复了一下体内翻涌的气血，继续说道：“小娃娃，你可知道人体中有奇经脉，十二经常脉和十五络脉？”

李昂眉头一皱，他是当过医生的，虽然那一世他的路子走的有点儿歪，但好歹也是接触过完整的现代医学教育的。

在地球上，经脉的说法古已有之，归属于古中医理论范围内。现代人体解剖学中并没有发现有任何实质性的经脉存在，医学界倒是有过许多种推论，却一直没有特别权威的、能够被广泛认可的科学性论断出现，但他毕竟不是学这个的。

考虑到李昂也算是个老穿越者，经历了世的不同宇宙或者平行世界，每个世界的规则和力量体系都不太一样，他连魔幻的元素魔法、诡异的血脉能力都见识过，对这个新世界的种种规则自然抱着很开放的态度。

想到这，李昂旋即向枯木道人点了点头道，“仅仅是略知一二。”

“呵呵，你知道的倒真是不少，那你可知，人体之中，还有隐脉存在？”

“隐脉？”

“不错，奇经脉，十二经常脉和十五络脉其实都归属于显脉，但在显脉之下，人体内其实还有隐脉。这种的说法古已有之，但从来没有被人所证实。如我的推断没错，能否修成这本《命玄神功，与隐脉应该有非常大的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