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昂足足等到了丑正时分约凌晨2点,才开始行动。
翻了翻屋里的衣柜,好不容易找出一套深蓝色的、在黑夜中看起来不那么显眼的衣服换好,李昂轻轻地推开了自己的房门,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早在半个月之前,李昂就已经能够下地行走了,毕竟在受伤之初就吸收了大量罪恶之力进行补充,恢复起来肯定要比常人快上不少,但是李昂仍然控制着自己,像大夫“预计”的那样,在床上足足躺了一个月,为的就是不对外显示出任何的异常。
这半个月里,白天在床上躺着无事可做,只能睡觉,到了晚上自然精神百倍。没用几天,李昂就已经把县衙及周边两条街的地形摸了个通透。
高阳县的县衙位于县城中心位置,坐北朝南,占地本就十分可观。
县衙大门朝南,门外一条东西向的大街正是整个高阳县最繁华的所在。
刚进大门则是一条狭长的甬道,甬道东侧为快司缉捕、壮做力差、皂值堂役三班,西侧为大牢。
过甬道为仪门,仪门之后东侧为典吏衙,西侧为兵刑衙,基本也是左文右武的格局,再往北进大堂,大堂之后为二堂,二堂东侧县丞衙,西侧为主簿衙,二堂三堂之间东为银局,西为税库。
三堂左右则是花厅及内宅,也叫后宅,是历任知县及家眷的居所,现在也是李怀德、李昂居住的地方。
李昂小心翼翼地走到自己的小院门口,探出小脑袋左右张望了一下,见四下无人,于是矮身贴着墙边缓缓前行。
或走或停了接近二十分钟,躲过了三波巡夜的衙役,李昂才堪堪摸到了大牢门口。
说起实际战斗能力,李昂成年之后或许有着很大的潜力,但他此时毕竟还只是个四五岁的孩子,身体力量完全不足以支撑他正面击晕那些高大健硕的牢房看守。哪怕他现在的身份是知县之子,牢房重地也远不是一个孩子能够随便闲逛进去的地方。
一旦被人抓个现行,那后续牢房的犯人再出什么问题,一定和他脱不开干系。
因此,李昂在过去几天夜里,把牢房周围的情况仔仔细细排查了一遍,终于有了一个初步的设想:声东击西、暗度陈仓。
想个办法吸引监牢守卫的注意力,然后仗着自己的体型,从外监另一侧的小铁窗中溜进去。
高阳县的大牢占地面积不算太大,大牢旁边紧挨着的就是膳房,平时都是给典吏、衙役准备吃食的地方,知县和家眷在后宅有单独的小厨房,平时吃饭基本都是单独开伙。
膳房旁边有个专门存放柴薪的小屋,就是李昂选定的任务目标。
趁着漆黑的夜色,李昂沿着墙根一路摸到了小屋门口,这间小屋一直都是为了存放柴薪所用,从来没上过锁。轻轻地推开吱嘎作响的木门,李昂一闪身直接钻了进去。
从怀里掏出这几天早就准备好的火折子,几张废纸,李昂把纸撕成碎条,塞到了柴火堆下面,用火折子小心翼翼地引燃,燃起的火苗很快就引燃了柴堆中相对细小一点儿的树枝,一股浓烟呼的冒出,即使李昂早有准备,用衣服下摆蒙住了口鼻,但双眼被黑烟一熏仍不可避免地刺痛难当。
眼看着火苗已起,火势已成,没有外力再不可能熄灭,李昂果断闪身退出了小屋,沿着墙根飞快地向着大牢另一侧飞奔而去。
早在出来探路的第一天,李昂就注意到了这个小窗。此处是大牢西侧的一处墙角,紧邻县衙外墙,平时几乎没有人往这个角落里走动。如果不是李昂当时差点儿被巡夜的差人撞个正着,无可奈何地躲了进来,也根本不会发现这处竟然有一个专供牢房内换气、贴地而建的小窗。
说是小窗,其实也有半米见方,窗口插着四五根成年人手指粗细的铁条作为阻隔,寻常人根本没有可能由此进入,然而李昂本就不是成年人。
眼见不远处燃烧的大火引起了衙门内巡夜差人的注意,高喊声、大吼声已经此起彼伏,李昂从背后解下一个葫芦,又从怀中掏出一块不小的麻布,拧成一个布条,将葫芦里的水倒在其上,然后绕着最边上的两根铁条系了个死扣。
这事儿说来也简单,麻布本身韧性就不错,沾足了水更是韧劲儿十足,有些情况下甚至可以当成软鞭使用,用力打在人身上就是一道红肿的血印,其韧性之强可想而知。
再通过简单的杠杆原理,只要稍微扩大一点儿铁条的间隔,就足以拓开一个可供李昂进出的空间。
眼见布条已经绑死,李昂从怀中取出一块细长的黄铜镇纸,穿过布条,开始死命地拧动,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一张小脸瞬间憋的通红。很快,随着李昂的不断用力,窗户上的两根铁条也开始微微弯曲,直到一股力气用尽,铁条间的空间已经有了明显的扩大。
弯腰下去试了试,已经足够李昂进出,他也不再犹豫,一闪身直接钻了进去。
大牢中比外面要阴冷的多,一股恶臭、血腥之气扑面而来。这里毕竟常年都是关押罪犯的地方,在这个时代,一般的罪犯又哪里有人权可言。寻常人进了大牢,哪怕不受刑罚拷打,在这种肮脏阴冷的环境下待上十天半个月,也肯定得大病一场。
李昂刚刚向前走了几步,就被这个难闻的气味儿呛的差点儿咳出声,不得不再次撩起衣服下摆遮住口鼻,缓缓地摸索着前进。此处其实是外监尽头的一个小拐角,没有一点儿灯光,整个大牢只有外监入口处有人看守。
躲在角落的阴影里,李昂缓缓探出头打量着周围的情况,眼见外监入口处的几名差人被外面嘈杂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纷纷跑出去救火,李昂果然从阴影中闪身出来,向着牢狱更深处跑去。
一边跑,李昂一边打量着牢房内的犯人。外监作为关押一般人犯的场所,里面的犯人基本不会有什么十恶不赦的罪名在身,多数都是小偷小摸,打个架吃个霸王餐什么的青皮混混。
果不其然,外监一共十来间左右的牢房,此时总共也就关了四五个人,这些人在李昂眼中基本都是微红的状态,远远谈不上作恶多端、剐之有余的地步。没有丝毫犹豫,李昂继续向更深处的死牢内前进。
此时的外监内几乎是漆黑一片,李昂本就个子矮小、脚步轻盈,身上穿的又是深色衣服,还用衣服下摆蒙住的口鼻,乍一看就是一团小小的黑影,在这些常年营养不良、夜视能力几乎为零的普通犯人眼中,只听得有些许什么声响,根本看不见他的存在。
毫无阻碍地接近了死牢,出现在李昂面前的是一道厚重的铁栅栏门,高约尺,门上挂着一把如同李昂小臂大小的黝黑铜锁。
李昂伸手摸向怀中,大牢中肯定有地方会上锁,这种事儿李昂早有预料,因此他早就准备了几块大小不一的薄铁片,稍一弯折就会是现成的开锁工具,对付这个时代的大部分锁已经绰绰有余。
可捏着铁片走到大门跟前,李昂才发现,这个铜锁好死不死地竟然挂在了大门上半部分的位置,离地约一米七,他此时的身高也就刚刚一米,全力跳起来勉强能摸到,但开锁是个精细活,没办法稳定感受锁芯内部机簧压力的话根本没可能短时间内将锁撬开。
李昂就这样捏着铁片在大门口站了足足一分钟,等他回过神来仔细看了看门,不由得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
这门虽然是铸铁条打制,但和那小窗一样,防的都是成年人,铁条和铁条之间的间隔宽的狗都能随便钻了,稍微找个角度就能挤进去,还开哪门子锁!
一矮身,李昂深吸一口气,努力收紧腰腹,顺着门上的间隔挤了挤,几乎没废什么力气就进入到了死牢的内部。
这里的气氛和外监又有明显的不同,阴冷肃杀之气更甚,大概是常年不见天日的缘故,那种莫名的腥臭腐败气息更加难闻起来。
死牢内只有五间牢房,此时一字排开,囚室之间隔着厚厚的砖墙,彼此并不可见。牢房门口仍然是常见的铁栅栏门,只不过铁条明显粗大了许多。
隔着很远李昂的恶魔之眼中就已经看到,有三间牢房内散发着刺眼的红光。不用说,这次的猎物找到了!
缓缓活动了一下筋骨,李昂轻手轻脚地靠近了第一间囚室,这一看,险些笑出了声。
此时的牢房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如果不是李昂双眼受过强化,根本没有可能看清任何东西,但是此时的牢房在他眼中就如同开了夜视仪一般纤毫毕现。
掏出铁片在门上的锁眼里捅咕了几下,铁栅门“吱呀”一声就打开了一道缝。在这安静的死牢内,这一声响就如同闷雷一般,顿时惊醒了牢房内的所有人!
“什么声音?”“谁?”“哪个门开了?”
李昂缓缓走进囚室内,地上的一坨烂草上正躺着一个人,从外观上很容易就判断出,这人四肢已经粉碎性骨折,哪怕是受过了医治,也仅仅是暂时吊住命的手段。不用说,此人就是凌江三鬼中的最后一人,“黄须鬼”张敬宗。
一个月前,正是因为他的被捕,让其余二人铤而走险绑了李昂,而这种行为也让暴怒的李怀德恨之入骨,根本没做多想就直接让衙役打折了这货的四肢。
很快,李昂成功脱险,原本还做梦想要借此逃出大牢、杀光知县全家的张敬宗在被简单医治之后就这样扔在这死牢里,已经足足一个月了。
一个月的时间不见天日,每天只有早晚送饭的时候才能看见活人和火光,加上四肢重伤,原本一个高大魁梧的汉子此时已经瘦的像一具骷髅,只剩最后一口气还在吊着而已。要不是后来死牢里接连又来了两个犯人,大家虽然看不见彼此,但是还能说说话、骂骂街,张敬宗怕是早就疯了!
可是能说的话就那么多,几天之后大家能说的能骂的已经翻来覆去说了好几遍,死牢内也就渐渐再次沉默下去,只有每天送饭的差人进出的时候,还能让几人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此时,听到铁门声响,张敬宗沙哑刺耳的声音也突然响起,“谁!放老子出去!老子要杀那狗官全家!”
已经接近癫狂的张敬宗暴怒的大吼着,他能感觉到牢房内有什么人,或者是什么东西进来了,但是他努力转动脖子,瞪大了双眼,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却什么也看不见,霎时间,一种希冀的感觉自张敬宗心头升腾而起,他不由得张嘴大喊,“老大,老三,是你们吗?你们终于来救我了吗?!”
可等了好半天也没有反应,正当他以为刚刚听到的铁门“吱呀”声是错觉的时候,身前不远处的黑暗中却突然出现了两点猩红色的光芒!
与此同时,一阵软糯的孩童声音在牢房中响起,“老张,你好呀!我可是想见你想了很久了!嘿嘿嘿!”
此言一出,死牢内的所有人同时惊出一身冷汗!哪怕是他们最离谱的想法,也不可能会想到,在这漆黑幽暗的死牢中,会有一个孩子的声音出现,那软糯呆萌的声音在他们耳中却如同恶魔的低语、厉鬼的呢喃,说不出的狰狞可怖!
张敬宗更是一口气淤在了胸口,想要说些什么,嗓子眼儿里却只能传出“”“嗬嗬”的出气声。
“怎么了,害怕了?嘶,什么味道?堂堂的凌江三鬼这就尿了?”
黑暗中那孩童的声音再次响起,声音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
“你们这些杂碎呀,只会欺软怕硬,对孩子下手不是很痛快吗?怎么了?听到地狱里你那两个杂碎兄弟对你的呼唤了吗?”
伴随着话音落下,张敬宗只觉得有一把金属硬物抵在了自己的下颌上,耳边也再次传来那如鬼魅一般的孩童声音。
“松溪寺里,那两个冤死的孩子,托我向你带个好!”
紧接着,“噗”的一声,利刃入肉的声音在这黑暗中清晰可问,紧接着是若有若无的挣扎声,血液泵出动脉的嘶嘶声,以及一阵悠扬而诡异的口哨声。
没一会儿,口哨声停在了另外两间囚室门前,那个如同恶鬼一样的孩童声音再次在死牢中响起,“二位,久等了,好久不干活,业务有点儿生疏,你们想好了吗?”
“嘿嘿嘿,下一个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