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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一章阵前刀不及金羽冠

不归城说到底还是边塞都城,远不如境内的繁花锦簇,外乡人来此,也不过是寻个遮风挡雨的住处,并不会逗留太久。叶凡在街道上逛了一圈,好不容易寻到了一家贩卖笔墨纸砚的店铺,进去与老板客套了半天也才省下了两文钱,临走时见老板笑得与哭无异,就知这买卖做的不尽人意。想来也是,在这城里,开间兵器铺远比其他商铺要有搞头,炉火几乎一年到头都不用熄。烈日下,光着膀子的魁梧汉子正兢兢业业的忙碌着,手中大锤一下一下敲打着铁砧上的新剑条,铿锵有力。

叶凡路过,驻足看了一会儿,嘴角微扬。苏三十三不知道少年在笑什么,想来是想起了什么高兴的事。

一路走来,叶凡也瞧见了不少新鲜事物,其中就有一个卖女子小挂件的摊位,老婆婆一脸皱纹,但身子骨极为硬朗,即使是面对一个个民风彪悍的城中妇人,老人家讨价还价起来也是一点不落下风。

见一旁苏丫头似乎也有兴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看,叶凡便让她也去挑上一件,算自己头上。

女孩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地走到摊位前,随后要了一个名为【相思扣】的小香囊。叶凡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结果付钱后才发现,原来不过是在荷包内塞了些红豆,再配上独有的香料,便取了个如此诗情画意的名字。

不过苏三十三不在意,反而当成了宝贝,小心挂在脖子上。

叶凡撇撇嘴,说道:“要是不香了记得扔掉,不然会发臭的。”

女子狠狠瞪了他一眼,又做了个鬼脸,心中却欢喜的很。

结果身后的小祖宗不乐意了,张牙舞爪的也想要一个,叶凡没办法便又买了一个。也不知是目的原本就不纯,还是这荷包的香味过于诱人,小家伙拿到后并未好好收起来,反而打开倒出里面的红豆张口就往嘴里塞。吓得叶凡赶紧制止,倒不是心疼这几文钱,要是吃坏了肚子可就不好了。

叶凡城中见得最多的还是那群背着斩马刀的汉子,也不讲究什么,三五成群,席地而坐,有余钱的敢向老板点一坛子黄酒,两碟小菜,边吃边聊。几口入了肚,便向同伴炫耀起自己前些日子的光荣战绩,又斩了几颗蛮子头颅,换了多少赏钱,拍拍腰带,鼓鼓囊囊。

手头拮据或想攒钱取媳妇的,就不敢这么豪迈了,最多要上一碗品质差些的麦酒,一碟子花生还得几人凑着吃,都数着,谁敢多吃,就要挨打,实在令人哭笑不得。

酒肆的老板早已见怪不怪,虽然嘴里时常念着‘穷鬼’,但给出的酒从不对水,小菜也都下足了油水,从不缺斤少两,要是吃得不得劲儿,哪有力气出城杀蛮子。

叶凡每每见着,心中都羡慕的紧。这样敢于交付生死的兄弟,一生能遇见几个就是幸事。

城门口此时传来喧闹声,随即便见一队人马趾高气扬地走来,约莫百骑,各个身披精致甲胄,手中明晃晃的兵刃散发着瘆人的寒意。为首一名公子哥提红英长枪,骑着枣红骏马,一脸春风得意。

叶凡听见蹲墙角的一个斩马刀汉子不屑地嘀咕了一声:“哼,又是个来镀金的官家子弟。”

叶凡打量了他一眼,便走了过去,问道:“兄台,刚才所言何意啊?”

那汉子抬头见叶凡穿着讲究,面白肤净,一时乱了心神,还当是那高官子弟的仆从,面色顿时涨红,不知该如何解释。

叶凡见状,干脆一屁股坐在汉子身侧,笑道:“兄台不用多想,我也是初来乍到,头回来这不归城,就是想见见世面,早就听闻这里的‘打柴’人那都是敢跟北方蛮子拼命的好汉,今日见着了,才想多了解些。”

说完,少年又向店家要了些许酒肉,送到汉子面前。

中年汉子眼神狐疑,又见他带着两女娃娃,确实不像是给官家办事的狗腿子子,这才松了口气。面对少年送来的好意,他也不客气,抓起一块羊肉便往嘴里塞,又喝了二两黄酒,这才有了开口的打算。

“瞧你确实不像是本地人,老哥就和你聊聊。”

叶凡笑道:“愿闻其详。”

汉子指了指不远处骑着高头大马的公子哥,说道:“瞧见没,那就是这回来这收‘羊头’的‘牧人’,哥几个今年能不能过个好年,还得看人家出手阔不阔绰。”

叶凡听完汉子的解释后才明白,原来在这不归城还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每隔几年京里都会有些需要继承家业的高官子弟来此‘建功立业’,说是攒军功其实也不过是走个过场,冲锋陷阵哪轮得到他们?事后高价收购些蛮子头颅带回去,就算是为朝廷‘浴血拼杀’过了。

如此一来,官家的脸面好看了,城里的账目也好看了,可谓一举两得。

不过虽是你情我愿的生意,但汉子还真瞧不起这些来此捞功的二世祖,每次打仗,架势倒摆的挺好看,可就是不上,远远望着,哪怕前方的同胞深陷重围,死伤惨重,他们这些装备精良的铁骑也不会放一弓一矢,甚至就连接应一下都不愿意,似乎就怕人家的血弄脏了他们昂贵的铠甲。

中年汉子说着神情也渐渐黯然了起来,他就有个兄弟,年纪轻轻,连娘们的床榻还没爬上去过就死在了城外。那时距离城门不过两百步,轻骑冲锋的话用不了片刻时间就能救下,结果那群人就愣是傻傻地看着,直到他那身受重伤的兄弟筋疲力尽,被围上来的蛮子给砍成了肉泥。

“什么玩意儿啊,我呸!”

汉子狠狠啐了一口,又将碗中的黄酒一饮而尽。

少年静静听着,脸上似乎并未流露出多少情绪,只是在汉子想喝酒时,给他倒上一碗,聊以慰藉。

临走时,汉子突然低声问了一句:“兄弟贵姓啊?”

叶凡转身抱拳,答道:“陆仁甲。”

“大哥呢?”少年反问。

汉子醉醺醺地靠在墙头,说得不知是醉话还是梦话:“陆仁义。”

少年闻言笑了笑:“大哥是个敞亮人,刀也该磨磨了,不然多可惜啊。”

等少年走远,汉子才缓缓睁开双眼,取下背后的斩马大刀,锈迹斑斑,诸多钝角,笑容苦涩。

若非心有百般苦,谁愿阵前耍威风。

身若没有千斤担,敢叫王侯尽低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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