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二章淮南的世子殿下
快要日落的时候,叶凡几人终于找了一间客栈住下,虽然环境略微破旧了些,但打扫的还算干净。这是城里为数不多的‘良心’店,一晚上也就二两银子,比起叶凡白天问的一晚二十两的天价可是划算太多。
店小二领着少年上楼,估计也是觉得这样的穷书生打赏不起小费,索性也就不多话客套,推开门,给了钥匙,便急匆匆地下楼了。
叶凡放下竹筐,将小丫头从里面抱起,放到床上,玩了一天,早就累坏了,女孩抱着枕头翻滚了一阵后就呼呼大睡起来。客栈供应洗漱的清水,但要洗澡的热水那就要另外价钱,毕竟在这酷热难耐的边城,烧热水也是个苦活计。
苏丫头抓着少年的衣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屋内的大木桶,红彤彤的脸蛋实在让人不忍拒绝。叶凡无奈去楼下付账,一路上风餐露宿,日晒雨淋的,他一个男人或许还能将就些,可安顿下来后,有什么比在澡盆子里好好泡上一阵来的舒坦呢。
回到房间,一炷香后,隔壁传来开闭房门的动静,应该是有新的房客入住了。叶凡也没在意,取出白日里买到的文房四宝,苏丫头很有眼力劲儿的跳上凳子帮着磨墨。
叶凡拿起狼毫小锥,闭上眼静静回忆了片刻,然后开始试着在宣纸上临摹,一笔一划都极为认真。
小半个时辰,笔成,叶凡将图案举起,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纰漏后,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苏三十三瞧了瞧,神情古怪,问道:“这难道就是你打算卖的东西?”
叶凡笑着点点头:“是不是很厉害。”
女孩略微思索便明白了少年的用意,掩嘴偷笑,这东西要是放在修行界或许毫无用处,但要是放到这兵荒马乱的边城,却是能救命的宝贝,难怪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又观摩了一阵,叶凡将纸张烧毁,既然自己的手艺没有退步,那接下来就可以正式落笔了。
恰逢此时楼道上传来小二的声音:“客观,您要的热水给您送来了。”
叶凡闻言放下笔墨,起身去开房门。
“吱嘎”
一同开启的还有对面新入住的房客,叶凡与那人对视一眼,前者神色疑惑,后者却是在短暂惊讶后露出满脸的怒容。
“你怎么在这儿?”两人异口同声道。
叶凡看着眼前唇红齿白,媚而不俗的美貌女子,顿时感觉心头万马奔腾而过。
“我还想问你呢?”女子一脸气愤,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抬手一摸自个儿的脸,糟糕!赶忙关门。
“别找了,早露馅了。”叶凡无语道。
房门推开一条缝,女子探出头来,死死盯着少年。
叶凡摊开双手:“别误会,我真的只是碰巧住儿,况且还是我先到的不是。”
赵仪荣将目光看向店小二,店小二点点头:“确实是这位客官先来的这儿,这两桶热水还是他要的呢。”
赵仪荣使劲拍了拍额头,暗骂自己怎么这么倒霉,本想舒舒服服地洗个澡,为此还特意将擒龙帮的其余弟子都安排在了别的客栈,专门选了这么一间偏僻人少的地方,却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见一个她最不想见到的人,回想起当初两人刚入城时自己说过的话,还有这小子恬不知耻地模样,是越想越怒。
自己真心实意地结交,甚至愿袒露心声,他却满嘴谎言,毫无底线,如何不让人生气。
叶凡接过小二手中的两桶热水,正要转身回屋,却又想起女子一路上对自己还算照顾,况且也确实是他有错在先,胡说八道被人家抓个正着,为了缓和二者关系,叶凡也没多想,脱口而出道:“你要真急的话,可以一起洗,我不介意的。”
叶凡发誓自己说这话时完全是出于好意,情真意切的很。可是女子看他的眼神却彻底变了味儿,已经从看地上的垃圾沦落到像是在看地底下的臭虫了。
“嘭”
重重一声,房门关闭,叶凡满脸不解,不知怎么又惹到这女的了。
店小二则一脸崇拜地看着少年,毫不吝啬地朝他竖起了大拇指,心道:兄弟,你是真的行啊,看着斯斯文文的,没想到这么生猛,开门见山,直言不讳啊。
叶凡转过身,背靠在门上,还是不明白自己明明是在示好,为何对方就是不领情呢?
苏丫头则笑嘻嘻地看他,伸手拍了拍浴桶,说道:“要不要一起洗,我也不介意的。”
少年闻言顿时心头一颤,面颊烫得厉害,低着头,不说话。默默将浴桶中的水倒满后,便头也不回的出了房间。
走出客栈,叶凡在附近找了家还在营业的挂面摊,一口气吃了三大碗,放足了辣椒香醋,脸始终埋在碗里,像是很饿,又像是想找个什么地方钻进去。
——————
城主府内,一片觥筹交错,歌舞升平。今天刚到的权贵出手很是阔错,虽然不知究竟是何身份,但明眼人都瞧出他比以往任何一年来的都要有派头,简直是奢靡至极,挥金如土,甚至不惜出高价请来了城中一掷千金的花魁助兴。莺莺燕燕中,男子蒙着双眼,扑花掳蝶,玩得别提多快活了。门口驻守的士兵瞧着是既羡慕又嫉妒,那些个平日里看上一眼都要算钱的美人儿,今晚竟都聚在了一块儿,搔首弄姿,欲拒还迎,任由那身穿华服的年轻人肆意采摘。
兴许是玩累了,华服男子摇摇晃晃地坐回位置上,提了一杯葡萄美酒,凑到身侧一名白衣小将身边说道:“陈将军怎么不玩呀,一个人喝闷酒多没意思,来,本世子敬你一杯。”
陈飞月不为所动,看着原本庄严的城主府现在俨然成了一片‘烟花之地’,心中早已怒不可遏。
一旁风度翩翩的男子见状,连忙上来打圆场:“世子殿下说的是,南岳境内,谁不知您淮南王世子的威名,沈聪仰慕已久,就让在下敬世子殿下一杯。”
面对眼前这位北洲十大俊杰之一的示好,淮南王世子却不屑一顾,反而讥笑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士农工商四字不会写,顺序总会念吧?商贾之家,粗鄙之人,也配与本世子对饮,若不是看在你与陈将军家是世交,今日这晚宴,哪有你的一席之地。”
沈聪收敛笑容,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这位淮南王世子可是名声在外,京都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十几年来,被他玩死的权贵子弟可不少,平头百姓更是多不胜数,或为钱财,或为美色,又单纯是为了赌气,总之就一个字“玩”!怎么尽心怎么来,要是让他玩的不高兴了,那么很多人都会遭殃。
陈飞月的眼神已经变得冰寒,藏在茶几下的手掌不觉握紧了膝盖,不愿处架子上的银枪更是隆隆作响,宛如一条咆哮的长龙,随时准备破笼而出。
这时,始终站在角落处的一位红衣老者开口说道:“陈将军,喝世子殿下敬的酒总好过喝罚的酒,孰轻孰重,还请好好思量。”
陈飞月转头望去,红衣老者背着一张牛角大弓,双臂垂膝,面容孔武有力,若非突然开口,众人还都察觉不了。
两人目光交汇,电光火石之间,银枪飞射而来,陈飞月抬手,枪却未能入手,而是一声激荡回响后,枪尖笔直地插在了一旁的石柱上。
众人回过神来,只见老人单臂举弓,未见一发箭矢,脚下地砖却是拉出一条长长裂纹,疾风过境,一目了然!
沈聪手中纸扇轻摇,心中警惕万分。那老头竟能瞬间罡气外放,凝聚成矢,在陈飞月银枪入手的刹那将之打飞,准度和力度都强得惊人。
“武魄境!”
陈飞月眯起了双眼,手腕隐隐发麻。他虽猜到老人会出手,但却没想到会如此厉害。刚才那一箭,对方要不是瞄准的是枪刃,而是他的脑袋的话,自己能否躲开呢?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剑拔弩张,侍卫们纷纷将手搭在了剑上,只怕稍有些风吹草动,就会是一场血战。
好在此时玩世不恭地世子殿下开了口,大笑道:“齐老,你这是做啥,陈将军不过是想当众表演一下他那出神入化的枪术,给本世子助助兴罢了,你看你闹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要行刺本世子呢,你说是不是啊,陈将军。”
淮南王世子说着脸色渐沉,又逼近了些,一字一顿地问道:“你不会真想要行刺我吧?”
陈飞月将桌前的美酒一饮而尽,低声回答道:“不敢。”
世子殿下的面色立马由阴转晴,笑道:“我就说嘛!陈老将军此次入京受封,不多时你可是我南岳新晋的小侯爷了,以后咱们两家可得多走动走动,比起什么不入流的商贾之家,还是官场上的关系更牢靠些。”
陈飞月面无表情的冷笑了两声,起身以不胜酒力为由退了下去,沈聪同样找了个借口离席,等两人离开后,淮南王世子便又换上了另外一副神情。。
屏退了那些无趣的戏子和无用的侍卫,偌大的宴厅仅剩男子与老人。
世子殿下嗤笑一声:“比起陈忠义那个老狐狸,他儿子可好对付多了。”
老人静静站在墙角,没有说话。自小看着世子殿下长大,他很清楚,所谓千人千面,用在这位身上就很合适。
淮南王在南岳是仅存的一位异姓王,手握兵权,名副其实的封疆大吏。宫里那位这十几年来不是没有想过削藩集权,甚至不惜用宝贵闺女为诱饵,招世子殿下为驸马。想来真是可笑,淮南王在淮南就是真正的‘土皇帝’,世子殿下又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的入京去当那没有自由的金丝雀呢?
“老爷子这次可是下了不少功夫,动用了很多不能摆上面的旧交情才把陈忠义那只老狐狸给暂时调了回去,我可得抓住机会,从他儿子这找找把柄,最不济也不能让他倒向宫里那边。”
说完,世子殿下又叹息道:“听说宫里那位的身子骨近日是越来越不好了。”
老人假装没听到这后半句,提醒道:“陈飞月在刚才酒宴上,对世子殿下至少露了三次杀气。”
男子不以为意,反而笑道:“虎父无犬子嘛?要是没点血性,也守不住这不归城。况且我这样的人要是还没人想杀,那这世道才真混账了。”
老人眼观鼻鼻观心,不置可否。
对于一个一出生就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而言,一般的刺激已经很难再满足他了,这时候,只有把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拿出来玩,才足够有趣。
世子殿下最爱玩的就是‘命’,不单单是别人的命,还有自己的命。就像如今策划的大事,万一暴露了,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淮南王府上下,丢掉的命又何止百条。
沉默片刻,徐南夏突然开口问道:“北边,有消息吗?”
话音刚落,老人立马举弓搭箭,一箭射出,只见一抹流光瞬间洞穿石柱,石柱后身着华丽衣裙的女子应声倒地,胸口被一箭洞穿,嘴角溢血,死不瞑目。
徐南夏并不觉得吃惊,反而起身走到女子身旁,弯下腰捏了捏这姑娘的脸,叹了声“可惜了,长得还成,就是脑袋不太灵光。边塞的姑娘再怎么保养,皮肤还是会有些风沙洗礼后的粗糙感。本世子阅女无数,水不水灵摸一把就知道了,你是个很好的刺客,但却不是个称职的碟子。”
世子殿下站起身,取过毛巾擦了擦手,冷笑道:“看来宫里那位是真的狗急跳墙,连这么愚蠢的主意都用起来了。”
老人淡然道:“世子殿下如果死在不归城,陈忠义父子不管如何解释都难辞其咎,只能彻底倒向宫里以求自保。”
徐南夏点点头,办法是蠢了点,但倒是给他提了个醒。
看着地上不知名的女子死士,徐南夏忽然问道:“齐老,你说要是陈飞月守不住这不归城,导致大批塞外蛮子入侵中原,烧杀抢掠,生灵涂炭,宫里那位追究起来,是会杀还是会留呢?”
老人想了想,不觉为世子殿下的计谋感到心惊:“是杀是留,对那位而言都不算好棋。将心与民心,总要丢一样。”
男子嘴角微扬,这不就很有意思了吗!至于最后会死多少人,烂摊子如何收尾,那就留给宫里那位去操心好了,最好能给他那原本就岌岌可危的身子骨再添一把火,彻底燃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