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言语间,唐军号角响起,步兵在前,弓箭手在后推进过来,陈存稳住心神,下令巡使董客福率兵回救大营,摇信指挥,宋军骑兵向唐军发起冲锋,步兵紧随其后,两翼是重步兵防护,两片巨大的乌云快速靠近,直到交汇在一起。
董客福率宋军赶往大营,远远的就看到火光冲天,烟尘布满了整个地平线,他心下着急,骑马跑在最前面,冷不丁远处射来一箭,董客福慌忙低头躲过,再抬头往前看时,一员光着膀子,模样凶狠的汉子双手举刀劈了过来,董客福猝不及防,被那汉子一刀劈下马来,此人正是南唐姑苏太守——朱寺。
宋军见主将被杀,一时混乱不堪,两侧喊杀声震动天际,早已埋伏多时的唐军杀了出来,将宋军截成数段,围在战场厮杀,从中午杀到下午,宋军支撑不住,溃散大败。
朱寺提着刀看了一眼满地的尸体,领着唐军往寿春城下赶来,陈存正在指挥宋军同唐军交战,突然身后烟尘滚滚,惨叫不绝,一回头,就看到无数唐军从身后涌来,阵前的唐军见援军到了,各个奋力争先,本来双方都有死伤,旗鼓相当。可如今宋军都看到身后出现了唐军,每个人都心慌不已,手中动作稍微停滞一下,便被唐军砍死。前面渐渐支撑不住,唐将向温领着骑兵左突右冲,突破宋军重步兵防御的圈子,一下子撕开了口子,高处恭见状,急忙向陈存说道:“将军!下令撤退吧!我军已经军心涣散,阵型不稳,形势危机!”
陈存看着远处悠然观战的林仁肇,心头一时气堵,捂着胸口,面色愤恨的说道:“撤!”宋军败退而去,整顿军马,收拾大营。
当天夜里,唐军摸着黑逼近宋军大营,远远望见灯火通明,人来人往。一声炮响,唐军蜂拥而上,冲进宋营寨门,四处放火。
一个唐军士兵掀开帐篷帘子,举着刀进去一看,空无一人,登时大惊,急忙退了出来,看到原本黑色的夜空,突然多出无数红色星光,利箭破空的声音响了起来,他被一箭钉在帐篷上,火光冲天。
高处恭挥动长枪,从外面杀了进来,宋将武言道,罗文泉各自率兵从两侧杀来,将劫营的唐军围在中心。
远处山坡上,林仁肇看着底下唐军被围,亲自率兵来救,刚下山坡,树林里亮起无数火把,前方陈存冷冷的策马上前,拔出长剑指向林仁肇。宋军齐齐呐喊着奔向林仁肇,韩重登护送着林仁肇撤了回来,唐军拼命挡住潮水一般的宋军,双方一直杀到天明,唐军溃散而去。
林仁肇撤回南岸大营,手下大将都聚在帐下,手下书记温晖拿着一份统计的战报过来,放在了林仁肇面前的桌子上。
“大人,夜里冲锋在前,进入宋营的两千人,没有一个出来。”
林仁肇脸上还有些灰,白胡子上还挂着一些土屑,狼狈不堪,比白天的陈存好不到哪里去。
“是老夫太心急了,这个陈存,确实有点本事。再加上那个高处恭,还真有点意思。”林仁肇拨了拨胡子上的土,笑着说道:“这么些年,遇到的都是土鸡瓦狗,王审琦也好,常庆安也罢,都不怎么样,这个陈存,能预料到今日我还回去劫营,让老夫吃了这么个闷亏,看来赵匡胤没少教他。”
温晖笑着说道:“我看此人不足挂齿,行军布阵中规中矩,虽说猜到咱们劫营,但并未敢派兵截住大人的归路,也没有派兵追击,可见不过如此。”
手下一众将领听了,纷纷点头,韩重登说道:“不过就算这样,今夜也是凶险的很,将军千金之躯,身系北伐重任,万万不能再像今夜一般亲冒弓石。若您有个什么闪失,末将等如何向皇上交代!”
众将纷纷点头:“是啊,言之有理。”
“对对对,冲锋陷阵让我们来就行了,您在后方运筹帷幄便可。”
林仁肇看着一帮手下,哈哈大笑:“老夫知道自己老了,可这心里,还是想着当年冲入敌军阵中的畅快厮杀。罢了罢了,以后我便坐镇中军,不做你们的累赘。”
韩重登赶忙说道:“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有您的带领,才能功名垂显。日后定鼎天下,说不得要彪炳史书。岂会觉得您是累赘。”
林仁肇哈哈大笑,唐军诸将也都笑了起来,聊了一会,林仁肇想起了什么,扭头向温晖问道:“顾陵还是不肯来吗?”
提到这个名字,韩重登面色凝重起来,其他人脸上也都浮现畏惧。温晖苦笑着说道:“他不屑与我们为伍,您是知道的。前些日子他在李雄那里呆了些日子,打伤多人,连李雄的儿子都打了,这小祖宗便回了金陵,言说李雄军中无人。我写了书信给顾谦,顾谦说这儿子他管不了,言下之意,便是不会让顾陵来。”
林仁肇摇头道:“可惜了。”叹息了一阵子,他又说道:“老夫记得这个高处恭,是高怀德的儿子吧?”
温晖答道:“正是。”
“嗯有乃父之风。和重登打了那么多回合不分胜负,可见武艺高强。老夫观他行事颇为缜密,寸步不离陈存,让老夫无处下手。高怀德虽然不行,教出来的儿子却有些本事。”
温晖面色古怪的说道:“下官查了此人近些年的事迹。嗯……武艺确实不错,可做事一直是粗暴蛮横,毫无章法的。直到拜了个师父,才学的滑不溜秋了。”
林仁肇问道:“可是宋廷国子监的那帮老货?呵呵呵,那些人我也略知一二,都是些食古不化,空口谈兵的酸文人,不值一提。”
温晖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幽怨的看着林仁肇。林仁肇看着他的眼神,恍然大悟:“看我这张嘴,哈哈哈温大人,我不是说你,那些只会啃书本的呆子哪能和你比!”
温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扭过头去不在言语。话不投机半句多……
林仁肇尴尬的摸摸胡子,底下众将有的偷笑,有的憋着不发作。韩重登憋了好一会,实在憋不住了,“噗哈哈哈哈”
他这一笑,其他人都跟着放声大笑起来,林仁肇也被逗乐了,带着歉意的眼神看着温晖笑个不停。
温晖看了看一屋子的将领,脸上没有感情的假笑。可心里却在咒骂:“一帮兵大头!笑笑笑,笑个屁!刚才谁先笑的?韩家小子啊你等着……”
“大人,他的师父并不是那些宿老大儒,而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只知道姓唐。因为不甚重要,故而在没有其他情况。”温晖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
“二十岁?”林仁肇止住了笑,惊讶的看着温晖:“你莫不是再诓我?”
温晖没好气的撅嘴说道:“军国大事,怎敢言笑。汴梁城里的细作传来的消息确实是这么说的。此人颇有文才,家境殷实,不过没什么官职。”
林仁肇皱起了眉头,倒不是因为高处恭师父的年龄。像他这样风雨几十年的人,想的要更加长远。二十岁,就可以让高处恭这样的桀骜不驯之人做他徒弟,做同龄人的徒弟。而且高处恭的家世和身份,决定他不可能乱拜,他的师父要么得有名,要么得有才。很明显这人没什么名望……这样的人,以后若是从文还好,若是从武,必定是光复大唐的劲敌!年龄小,就是优势,就有无限可能。
林仁肇说道:“还有此人的详细情况吗?”
温晖拱手答道:“在没有了,不过大人若是想要,我便给细作传信,想来没多久就能了解。”
“那便快些去办。今晚大家好好休息,严加防守,明日一早,咱们就让他们看看,徽州镇海军真正的实力。”
“遵命!”
汴梁城里雨打屋檐,门上的铁环有斑驳锈迹,台阶上薄薄的苔藓印着脚印。
唐府大门,歌笑打着伞翩然而出,外面问儿立在檐下,打着伞笑着招呼,两个人笑魇如花,手拉着手跑到街上去了。
门口的李涟看着两人远去,望着天空中的雨点滴落在地面,马行街的两旁柳树参天,垂下绿丝绦,来往的行人并不多,脚步匆匆的躲避着雨点。李涟又朝右边看了看,不远处金明池笼罩着一层薄雾,天青烟雨,空气中飘来柔软的气息。
“你看什么呢?”唐月轻披着衣服。从里面出来,看着衣袂如仙的李涟。
李涟指着金明池说道:“你看那边,烟雨朦胧,像不像江南?”
唐月轻顺着李涟纤细洁白的手指望过去,确实是雨中美景。他笑了笑,把手中的披风披在李涟肩上,柔声说道:“别受了风寒,你怎么还和歌笑一样,孩子气十足。”
李涟略微有些不自然,裹紧披风,问道:“那个匡大人,再有没有来找过你?”
提起这个人唐月轻就脑袋黑血直冒:“没有,好端端的提他做甚?那老学究以为识几个字就屌炸天了,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知阴阳,通晓变化,我都没敢说教别人,他算个锤子。”
李涟捂着嘴吃吃笑了起来,唐月轻看着她,没好气的说道:“你笑什么?”
一个很不和谐的声音打破了二人的雨中谈话:“小唐兄弟,把自己夸的太过了吧……”
唐月轻一回头,匡大人和他那个脸色像是全家瘫痪一般难看的侍卫立在路边,隐隐有一股冲天的贵气扑面而来。
赵匡胤看着台阶上的唐月轻和李涟,烟雨中的白墙青瓦下,唐月轻负手而立,绝世无双。李涟恬静的站在他旁边,明艳动人。就像是一副泼墨山水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