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定的话楚城很快就听明白了,同站在羽林监门前,看向了那高高的宫闱。
商队被扣押的事情还是去查了,在羽林军里明面出手的是个叫库尔的沙特人,一查就知道,是京都府里那个沙特捕头库查尔的叔父。
城门口那边城防营的驻地已经闹得乱哄哄,小陈他们带着人去支援李慕,而据兄弟传过来的消息,李慕那厮就地打滚,在营门口撒泼。
安定却是没有去,寻了个地道的入口便是进了皇宫。
日头已经偏西了沉了,半边天都摸得乌黑,就连太阳都昏昏沉沉摇摇欲坠。
皇帝还没用膳,御书房里却没人跟前伺候,据说禹城尔多晚年喜好清净,安定不知真假但踏入御书房时却真的没有人气味。
“来了。”
“嗯。”
朱红的殿柱后面传来了皇帝年迈的声音,不像是在招呼自己的臣民,却好似在和一个老朋友打招呼。
漫步上前,视线一点点转过柱子,皇帝正站在桌案前,手持玉笔写着字。
进步跟前,打眼观瞧,是瑜人的字。
“剑穿千里,马嘶九重声。”
“怎么样,朕的字还有几分神韵吧。”皇帝脸上露出了得意,手持着笔但墨珠却滴露在黄案上。
“不怎么样,全都是英雄暮气,看着揪心。”
“哦?那你试试。”
“好。”
不客气,伸手接过笔,横撇竖捺,一气呵成,但只写了一个字,这字却比皇帝写的都大。
“剑!”
高念出声,这一刹那老皇帝的腰挺直了,刹那间流露出的眼神好似带着金戈铁马。
安定看向他,下意识的抽搐了眼角。
“你的剑,锋芒毕露;朕的剑,却没有半丝寒光!”
“错!”厉声反驳,安定拔出了匕首,从纸上割下了皇帝的‘剑’,再扯下垫布,拿开一瞧,那黄案上的墨印却早已入木三分。
“皇帝,你的剑只是藏了光。”
四目相对,那案上的字印却各位的显眼。
皇帝瞧着安定,安定手点着字印,不知觉间禹城尔多却是渐渐挺直了后背,鼓起了胸膛。
此刻,千军万马的气势滚滚而来,此刻,这熟悉的对手叫安定忍不住的浑身颤抖。
“圣上,该用膳了。”
突然,殿外传来的太监的声音,皇帝收回了目光,安定松开了匕首。
扯过被掀开的垫布,禹城尔多认认真真的盖回了原位,只是几息之间,那个统领千军的大黎皇帝不见,存在的只是年到暮年唯唯弱弱的老皇帝。
“就在御书房用,多添副筷子,朕的知己来了。”
“是。”
太监回声,殿门厚实的布帘撩起,一个个小太监低着头托着餐盘鱼贯而入。
“坐吧,一起吃。”
“好。”
安定没客气,而皇帝在菜齐了之后便斥退了伺候太监门,只和安定两人面对着满桌的美味佳肴。
“尝尝,御膳房新来的总管,是你们瑜人,手艺不错。”
很难再把眼前这个小心翼翼剔着鱼卡的皇帝和当年嚣张跋扈的小皇子重叠在一起,安定拿起了筷子,入口,是大瑜的味道。
饭,吃了很长时间,殿外的都擦了黑,皇帝才唤了人撤下了饭菜。
整整一桌,动了的却是不多,两个人怎么吃也吃不了多少。
“又是三百两银子。”
喝茶,吃着点心,皇帝忽然感慨了一句。
“不止。”
安定却是简单驳回,扬了扬自己的一个巴掌。
皇帝愣了一下,皱了皱眉却点了点头,放下了茶盏。
“说吧,愿不愿意。”
“不愿意。”
“想好了,你没得选,帮朕就是帮你自己。哦,还有你那两个朋友。”
皇帝也扬了扬自己的两根手指,脸上露出了笑,扶着桌沿坐回了皇案后面,在那里,除了笔墨纸砚,更多的是一摞摞等待批阅的奏章。
安定也放下了茶盏,跟着一起,站在了皇帝的身后,帮着点起了蜡烛。
“瞧瞧,怀州今年冬天不好过,伸手和朝堂要银子,三百万两,说是给灾民买冬衣。”
让开了点身子,皇帝将奏章上的字指给了安定看,满是皱纹的手指干巴巴的像一根枯木。
“呵,三百万,出京都扣一半,进怀州扣一半,下方各地衙门再扣一半,最后,能买些旧棉花吧。”
“嗯,对头,三百万买些棉花。”
皇帝点点头表示赞同,手一伸却是用朱笔批了个准,丢在了一旁。
安定锁眉,想了想却又松开了。
“嗯,看这个,这个有意思。”忽然一笑,皇帝凑着老花眼将奏章贴近了些,说道,“韩亲王,哦,就是镇守沙洲的那位,说想打屠国了,要一千万两做军费辎重,叫朕,赶紧下份战书。”
“屠国?城墙都是用原木垒的,打它,只要三千精骑兵,万石军粮。”
“哦,比朕厉害。”
又点点头,毫不意外,皇帝伸手又拿起朱笔,批了个准字。
夜,有点冷,御书房里烧得碳火不旺,因为没有太监看着。
皇案上烛光猛得摇曳了一下,是烧长了烛心,得叫人剪一下。
皇帝没察觉,只是这奏章却是拿得更近了,几乎是贴着脸上;安定犹豫了一下,伸手拿起了剪刀,想要去剪烛心却是被皇帝猛的一把手握住。
干枯的手掌握在还未张开的剪刀上,但却那么有力,就像是铁烙住了一般。
用力,却是拔不出,皇帝却还在凑着老花眼看奏章。
“这份,是你们京都府抵上来的,问朕,前些日子刺杀朕的案子怎么办;安定,你主意多,你说,怎么办?”
“案子?”
“嗯,案子;朕听你的,换了宫女,文书上写到,宫女刺圣未遂,立毙。”
烛光,弱了,烧长的烛心倒在了一边,烧化了了烛壁,烛液顺着滴在到了案上,烫出了一个圆洞。
“诛九族。”
“只诛……九族?”
大大疑问,皇帝年迈的声调上扬着,凑近了瞧安定,一双浑浊的瞳孔里,是杀心死起。
剪子,被松开了,安定垂手而立,直直的望着皇帝,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